路程的后半段,岑珠一直没说话,自始至终都偏头看着窗外。
陈寄礼偶尔余光瞥一眼窗户上的倒影,影子里她面庞模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伤。
看着那道模糊的影子,他有点心烦意乱。
陈寄礼把这归咎于两人的年龄差上,岑珠太小了,还不到二十岁,对他来说就跟个小朋友一样。
因为在他眼里陈颂安就是个小屁孩。
并且岑珠忽然的情绪低落确实是因为他,所以他就有种欺负了人家小姑娘的感觉,并且还是故意的。
这就很恶劣了。
所以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烦意乱其实就是愧疚而已。
他有点后悔,他对岑珠了解不多,没准人家小姑娘就是接受能力有点差呢?
发现自己喜欢的人的理想型是跟自己完全不同的那种类型,确实挺受挫的。
但想收回来也来不及了,木已成舟,无法挽回。
车子依旧停在西大南门,岑珠视线放空,连停车都没反应。
真的有那么难过吗?
陈寄礼轻咳了声,给自己调整了一个稍微柔和一点的声线,“到了。”
岑珠大梦初醒,懵懵懂懂地看了眼车外。
陈寄礼:“……要不我送你进去?”
稍微哄一下吧。
“不用。”
岑珠语气很淡,表情也是。
她刚打开车门准备下车,陈寄礼忽然出声:“内个……”
操。
岑珠转头,没吭声,等着他的下文。
车门敞开,飘进一阵夜风,将她鬓边的发丝带起,路灯打在她半边脸上,看起来很亮。
陈寄礼看着她那双杏眼,忽然想到她微信头像那只猫猫脸。
有一种猫科动物与生俱来的倔强倨傲与懵懂狡黠,很有灵气。
和她很像。
陈寄礼喉头滚动,嗓子忽然干涩,“……到寝室了给我发微信。”
岑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下了车。
陈寄礼今天怎么怪怪的,约会不是挺顺利的吗?
要关车门的时候,她忽地福至心灵。
隔着一个副驾驶的距离,岑珠仰着头,静静地凝视着陈寄礼,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
陈寄礼:“……?”
像是突然下了某种决定。
陈寄礼似乎看见她的眼底忽然亮了一瞬。
她重新踏上车子踏板,一手扶上车门借力。
——是打算上车的样子。
陈寄礼的车有点高,虽然她个子不算矮,但每次上车还是有点费劲儿。
其实他早就看出这个问题了,但从没搭过手。
今天么,可能是因为觉得自己把人给欺负了,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就鬼使神差地,搭了把手。
岑珠看着送到门口的猫薄荷,当然没理由拒绝,生怕他反悔,连忙攥住了他的手腕。
一个借力,岑珠重新坐到了副驾驶,顺势带上了车门。
环境噪音变小,车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摁了上去,岑珠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陈寄礼觉得空气有点闷,想开窗,但岑珠不撒手,依旧执着地牢牢地扣着他的手腕。
她忽然开口,嗓音清缓,“陈寄礼……”
“……啊?”
这姑娘该不会是要表白吧……
别吧,他不想再弄哭她啊……
岑珠的手心很热,顺着他的手腕移动到小臂,掌心下的软肉有一下没一下地贴着他的皮肤,在他手臂上游移。
陈寄礼:“……?”
就很诡异。
这是干嘛呢?
陈寄礼刚打算开口,岑珠再一次叫了下他的名字。
“……啊?”
有话就快说,要不然就别说。
要说不说的就让人很心烦啊。
“你平时是不是经常健身?”
“……啊?”
岑珠忽地神情一变,潇潇洒洒地拍了拍他的小臂,又捏了捏他的肱二头肌,赞许地点点头:“练的不错啊!”
“……???”
岑珠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僵硬的肩:“那我走了啊!”
岑珠在陈寄礼难以置信的惊愕目光下蹦蹦哒哒地跳下了车,蹦跶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跟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的陈寄礼挥了挥手。
那个几分钟前还看起来悲伤又孤独的少女仿佛从没出现过。
陈寄礼看着少女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模糊不清才反应过来。
他。
刚才是。
被人揩油了吗???
***
蓝妮约岑珠在周五晚上见面。
该来的总要来,早点见面这事就早点翻篇。
所以岑珠痛定思痛,跟陈寄礼请了假,说自己临时有事,课程可不可以挪到周六晚。
自从上次在学校门口分开后两人就没见过面,岑珠这周很忙,也没分出心来骚扰他。
陈寄礼回了个嗯。
见面的地方是一家离学校很远的西餐厅,人均价格高的令人咂舌,岑珠是第一次来。
餐厅里冷气开得很足,蓝妮穿了件宝蓝色绸缎斜肩短上衣,紧致的版型贴合她曼妙的身材,搭配同色系淡眼影,看起来很有亮点。
岑珠在侍者的带领下到达座位,蓝妮已经到了。
她看了眼面前一身普通T恤牛仔裤的岑珠 ,显然与这个餐厅格格不入。
她扫了一眼,收起手机,扬起标志性笑容,“好久不见,学校的课程很紧吗?上次放假你没回家,大家都很想你。”
蓝妮的笑容美丽,说话也滴水不漏。
其实岑珠没怎么在蓝家生活过。
高考后赵禾陪她在东河路住了一段时间,后来蓝正卿出了点小事故,赵禾去照顾病人,她就在东河路一直住到开学。
寒假的时候赵禾带着她出去玩了一段时间,岑珠只在那栋有很大花园的别墅里过了一次新年而已。
侍者为岑珠拉开座椅,她道了声谢,将肩上的帆布包挂在椅背上,“大一的课程有点紧,活动也多,平时确实有点忙。”
蓝妮拿出个盒子递给岑珠,“送你的礼物。“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岑珠椅背上的帆布包,“女孩子要有一只好一点的包才行。”
岑珠刚想拒绝,就听到蓝妮说:“收下吧,这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工作人员上了餐,岑珠看着盘子里红到像是在滴血的牛排,很没胃口。
见岑珠没有说话的意思,蓝妮一边切着牛排一边自顾自说:“说实话,其实是我爸让我来看你,说你一个人在这边上大学,需要人照顾。”
“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吃饭,我就直说了,坦白讲,作为我爸的女儿,我是支持他再婚的,我相信作为赵阿姨女儿的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蓝妮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岑珠。
岑珠也在看着她,眼眸清澈湛亮,不知道为什么,蓝妮每次看向这双眼睛时,都觉得那里面像是有一股劲儿,就像雨后蓬勃生长的野草。
她从未在岑珠的眼睛里看见过一丝一毫的闪躲和退缩,她看向任何人的眼神都是坦荡且直白的。
像某类大型野生动物的幼崽,目视一切,也无视一切。
所以在某些方面上,她其实挺欣赏这个女孩的。
但也仅仅局限于某些方面。
她被岑珠的眼神分了几秒钟的注意力,继续神情自若地说:
“但是呢,长辈们总是有点完美主义,他们奢想重组家庭的子女会因为他们的爱情而顺理成章地变成如同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一样,这有点不现实,你说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