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王翠莲听得直咬牙,要不是顾忌着在饭桌上,当着一家老小的面儿,她早就跳起来骂人了。
什么叫“跟着学学就行”?什么叫“吹牛”?
她儿子带回来的东西,她儿子得的夸奖,哪个是吹出来的?!
徐飞倒是淡定得很,他知道这些话都是意料之中的。
比起在意他们的不屑,他更在意的是爹娘和三叔的态度。
看来,他带回来的东西起了作用,至少让爹娘相信了他说的“读书好”不是假的。至于大伯、大娘和爷爷奶奶?
哼,以后有他们打脸的时候。
一顿饭就在这种暗流涌动、各怀心思的气氛中结束了。
夜深了,山村一片寂静。
土坯房里,徐老二和王翠莲躺在炕上,听着隔壁屋里徐飞那平稳的呼噜声。
王翠莲翻了个身,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身边的徐老二。
“当家的。”
徐老二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嗯?”
“你说……咱小飞读书,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
王翠莲轻声问道。
徐老二没吭声,他心里也一直在琢磨这事儿。
儿子今天带回来的东西,确实让他吃了一惊。
王翠莲见他不说话,又使劲儿推了他一下:“你倒是说啊!他小小年纪,私塾先生都能这么夸他,还能给他肉和钱,这能是假的吗?!”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压得低低的,但透着一股子劲儿:“想想你大哥,你大侄子!他们因为读书那可是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全家托举!”
说到这里,王翠莲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又带着点心疼:
“那可是你亲儿子啊!你想想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一个人走十里路去镇上读书,风里雨里,小小的人儿啊……你忍心看他这么辛苦吗?”
徐老二听着媳妇儿的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儿子每天走那么远的路去读书,他当然知道不容易。
以前觉得读书就是大房那种有头脑的人才走的路,自己家没那个命。
可听媳妇儿这么一说,再想想儿子带回来的那些东西,他心里那杆秤开始摇摆了。
难道……自己儿子真是块读书的料?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王翠莲都以为他睡着了,又想去拧他的时候,徐老二终于干巴巴地开口了:
“那……那除了种地……”
“我有空,有空去镇上找扛大包的活儿……到时候,藏点钱……给,给阿飞……”
王翠莲一听这话,眼泪又涌出来了,这回是感动得。
她知道自己男人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让他放下地里的活儿去镇上干那种又脏又累又危险的活儿,还得偷偷藏钱,这对他来说是多大的决定啊。
她不再拧他,而是往他身边靠了靠,小声说道:“好……好!就这么办!咱儿子要是真能读出来,将来咱们老两口也就指望他了……”
得到了丈夫的承诺,王翠莲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安稳地闭上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梦里可能已经看到了儿子金榜题名的场景。
徐老二却没有立刻睡着。他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的黑暗。
扛大包……那活儿累啊,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
还得偷偷藏钱,不能让家里老两口知道,也不能让大哥知道。
他想到了藏钱的地方,想到了每天省吃俭用要挤出来的铜板。
可一想到儿子明天又得走那么远的路,再一想到儿子可能真的能读书出息,他心里就有了股劲头。
为了儿子,累点、苦点、偷偷摸摸点,也值了。
第二天一早,徐飞照常起来,吃过野菜粥,背上包就往外走。
王翠莲送他到门口,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慈爱和担忧。
“慢点儿走,当心路滑。”
她叮嘱道。
徐飞点点头,小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村口的小路上。
王翠莲站在门口,看着儿子远去的方向,心里既骄傲又心疼。
她回头进了屋,看到徐老二已经背着锄头准备下地了。
“当家的,你……”
徐老二冲她笑笑:“我去地里了。”
“你放心,我说的话,都记着呢。”
王翠莲看着男人虽然瘦弱但坚实的背影,鼻子有些发酸,重重地点了点头。
……
徐飞走到镇上的私塾时,天已经大亮了。
他刚走到门口,一辆吱呀作响的牛车停了下来。
他一眼瞥见徐飞,狠狠地瞪了徐飞一眼。
徐飞对此毫无反应,只是平静地走进院子。
跟一个还没断奶的孩子计较,那也太掉价了。
很快,上课的时间到了。
学生们陆陆续续进了学堂,找位置坐好。
徐飞找了个靠后但不偏僻的位置坐下。
钱大塾师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扫视了一圈新来的学生,目光在徐飞身上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开始正常讲课。
今天的蒙学内容是《三字经》中的几句,讲的是为人处世、尊师重道这些基本道理。
钱大塾师讲得抑扬顿挫,深入浅出。
徐飞前世读过不少书,这些内容对他来说如同嚼蜡,但他还是认真听着,毕竟这是当下科考的基础。
钱大塾师讲课时,不时会结合一些实际生活中的例子,这倒让枯燥的内容生动了一些。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钱大塾师停下讲课,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的课就到这里。”
“明日开始,除了蒙学,老夫也会教你们写字。”
“回去告诉家中大人,准备好笔墨纸砚。”
学生们一听要学写字,都有些高兴,纷纷应声:“是,先生!”
然后大家便收拾东西,准备下学回家或在私塾吃午饭。
今天来给徐飞和徐文彦送饭的是王翠莲。
她站在私塾门口,手里拎着一个篮子,看到两个孩子出来,脸上露出笑容,喊了一声:“阿飞!文彦!”
徐文彦听到喊声,不情不愿地挪过去,对着王翠莲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低低地喊了一声:“婶婶。”
毕竟这是在私塾,外人多,读书人最重礼节,传出去不尊敬长辈,那可就太难听了。
徐飞则快步走了过去,脸上带着笑容,喊了一声:“娘!”
王翠莲看着儿子,脸上满是慈爱。
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徐飞的脑袋,问道:“听得懂吗?累不累?”
“都能听懂,娘。不累。”徐飞乖巧地回答。
王翠莲又把篮子里的饭菜递给他们。
“这是今早特意给你们做的,趁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