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东知桃家境不差,季渡作为养女,本来是不用活的这么战战兢兢的。
但司南渚身份特殊,连她养父母都要看他脸色行事,更别说她这个区区养女了。
从她把司南渚揍了一顿的那天起,她这辈子就注定不能安稳度日。
哪怕是对方先开的口先动的手,在那群大人的眼里,只要她反击了,错的就永远只会是她。
因为司南渚是立于金字塔顶端的人。
而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
真是恶心又现实的一个规则。
季渡办理出院时,医生拉住她想要再劝,季渡只摇摇头说不想再折腾了。
见医生又在叹气,她的眼神中难得带了点暖意。
“谢谢廖医生您的关心。只是在我看来,人固有一死,或者早死或者晚死,我只不过是比大家先死一步罢了。”
将手上的几袋东西全都塞到医生怀里,季渡很是浅淡的笑了笑。
“这些我都用不上了,您看着帮我分给有需要的人吧。”
“就当作是提前给我下辈子积德了。”
……
十二月的寒冬冷的彻骨。
季渡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飘雪。
飞机即将起飞,她手机闪烁个不停,扫了眼,全都是沈玉京发来的短信。
季渡点也不点开,全部摁了删除。
旁边的空座有人坐下,季渡一抬眸,就见到一个面容俊逸的男人在看她。
“好巧。”
宋玉衡微微笑着这么说道。
季渡的脸一下子就青了。
宋玉衡是司南渚的拜把兄弟。
这么些年里,没少帮着司南渚针对她。
季渡至今还记得,那双一贯在钢琴上行云流水弹奏音符的手,是怎样捏着烟,把燃着的烟头一下一下摁在她身上的。
那些伤口后来落了疤,每次一见到他就会隐隐作痛。
宋玉衡却似是无知无觉,悠悠然的拿出本书在那看起来。
飞机在一小时后降落。
季渡率先起身,脸色难看的快步离开。
约好的司机早就在12号门站点等着,她刚把车门打开,手臂就被人抓住猛地一拽。
季渡被拽的整个人往后边踉跄了几步。
宋玉衡一手接着电话,一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些什么,宋玉衡瞥了季渡一眼,呼出的雾气朦胧了他脸上表情。
回复的语气倒是明显的温柔。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看着她的。”
“现在那边天气不好,飞机估计会延误,你明天再过来也不晚,没必要跟着南渚胡来……”
“嗯,好,别想太多了……晚安。”
电话挂断,宋玉衡蹙眉问道:“你提辞职了?”
季渡没想过会在飞机遇到熟人,所以秉承着能给司南渚添堵就绝不放过的想法,她在登机前酣畅淋漓的码了一封不算太短的辞职信发到了司南渚的邮箱里。
并且一发送完毕就把所有人都点了拉黑删除。
本来想着那孽畜忙着哄东知桃不会留意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到了。
“对。今天刚辞。”
季渡说着,想要挣开宋玉衡的手。
但挣了几次都没挣开,语气不由有些烦躁,“松手,我赶时间。”
“不行。”
宋玉衡的眼睫上挂了雪,眼神仿佛也随之带了点冷意。
“知桃明天就会过来,你先跟我回酒店。”
回什么回,回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司机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叭叭的连摁了几下喇叭。
季渡仰头盯了他半晌,开口道:“你不放是不是?”
宋玉衡没有回答,俯身敲了敲车窗,想让司机取消订单。
旁边黑影凑近,有只手抚上他的后颈,一个用力,就将他整个脑袋往黑影那边拉去。
眼前是骤然放大的一张脸。
宋玉衡神色一变,猛地就抬手捂住了对方的下半张脸。
那差点亲上的嘴唇撞在掌心中,是柔软一片。
“…………?!”
宋玉衡一时愣神。
季渡大力推开他,转身一头跳进了车里。
车门砰的一下关上。
尾气噗噗喷过。
宋玉衡看到季渡隔着车窗对他竖起了一根明晃晃的中指。
宋玉衡:……
宋玉衡:哈。
宋玉衡怒极反笑。
“亲爱的我已经出来了你刚刚说你停在哪一号来着……”
有个背着双肩包的路人走出玻璃门,一边推着行李箱一边跟电话里的人说话。
“OKOK,18是吧?我现在就……卧槽。”
“怎么了?”电话对面的人问道。
路人小心翼翼的低声说:“有个疯子在这踹护栏呢。”
他回头又看了一眼,“一脚就把护栏给踹烂了,看着斯斯文文的,尼玛也忒恐怖了。”
……
车上,季渡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黑影,开始闭目养神。
夜里万籁俱寂,只有车内的音乐在一阵阵的刺激着鼓膜。
兴许是太累了,季渡睡的很沉。
梦里她来到了一条长河,河对面是许久没见的爸爸妈妈,和照片里一样在温柔地看着她。
她赤脚踏入河流想要跑过去,后方却忽然闪过一道强烈的白光,将眼前一切都笼罩吞没。
耳边是穿刺鼓膜的急刹车的声响。
一阵冲击袭来。
季渡在天旋地转中失去了意识。
…………
……
“……学?”
“……同学?”
季渡睁开眼,强烈的晕眩感中,她皱着眉定睛看了许久,才终于看清楚眼前人的面孔。
是个陌生的男生。
穿着校服,一头蓬松的栗棕色短发,戴了副黑框眼镜,看着就是个品学兼优的模范生。
见季渡醒了,男生终于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塞到她手里。
“你还好吗?医务室的老师已经赶过来了……你、你能听清我在说什么吗?”
太阳穴阵阵发麻。
季渡一伸手,这才发现自己的脑袋正在冒血。
她抬起头,从人群的狭缝中,蓦的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司南渚正面无表情的望着这边。
和日后那已经长大的成熟硬朗的容貌不同,如今的他面容青涩稚气,分明是少年时期的样子。
“啊——这次麻烦了。”
围在他身边的少年们顺着视线望过来,有人插着兜,拖长了语调懒洋洋地说了这么一句。
是那漫长的学生时代里所熟悉的,漠然的、带着轻蔑的、高高在上的态度。
“是谁来着?”
“还能是谁——”
季渡看到那人撇了撇嘴,把篮球随意的在地上砸了几下。
“那个跟班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