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时夏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耳膜嗡嗡作响,好像有一千只蜜蜂在脑子里打转,身子瑟瑟发抖,明明没淋雨,却有一种刚被人从海里打捞上来的感觉。
冷气深入骨髓。
谢闻礼蹙了蹙眉。
面前的人抖成了一团,可能是因为刚才车子打滑,头发有些凌乱的散在肩上,被训了也不反驳,只睁着眼望着他,那双平日里灵动的眼睛失了焦,只剩下一片空洞。
看得他有些烦躁。
又有惊雷落下。
眼前的人明显一抖,浓密卷翘的睫毛上不知是溅上了雨珠还是泪滴,顺着她的动作抖下来,滑过白皙的脖颈,在锁骨处消失不见。
谢闻礼捏起了她的下巴。
也许是还没回过神来,之前他多看几眼就会被推开的人,如今乖巧异常,任由他靠近打量,鼻尖和眼尾都红红的,像是在车上哭过了一场。
“怕?”他问。
盛时夏没有反应。
指腹下的皮肤软滑细嫩,捏一捏似乎还有弹手的错觉,谢闻礼没由来的火气消散了几分,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怕为什么还玩?”
油门踩得像不要命一样,如果不是他速度快,她滑到沟里去也没人找得到。
见盛时夏还是不做声,谢闻礼松开了她的下巴,把她死攥着方向盘的手拿下来,将自己手里的伞递到了她的手里:“夏夏,拿得住吗?”
盛时夏顿了许久,点了下头。
谢闻礼就着这个姿势把人环抱了起来。
她举着伞,双腿环着他的腰,被谢闻礼稳稳地抱着走,压的低低的伞几乎就在两人头上,谢闻礼身上烟草的味道被水汽冲散了,只剩下清爽干净的味道。
盛时夏吸了吸鼻子。
知道她回神了,谢闻礼也没把人放下来,他把车扔在路边,带着她顺着小路走,边走边笑道:“我从前养过一个小狗,也是这样的暴雨天,被人放在盒子里扔在我家门口的,小狗好可怜,冷的瑟瑟发抖,只知道往人怀里钻。”
盛时夏声音闷闷的:“我自己能走。”
“嗯,那你比它厉害,”谢闻礼轻笑,“就是没它懂事,它可不会暴雨天的开车,不顾自己安危掉进树林。”
“你阴阳我……”盛时夏趴在他肩膀上,“闻礼哥,安慰人会不会?”
“不会,你这种行为在我眼里算讨打的一种,”谢闻礼停下了脚步,“到了。”
盛时夏被他放下来,入目是一片开阔的池塘,周围都是白色叫不出名的小花,哪怕是下雨天没有晴天滤镜,也美的格外动人。
谢闻礼把她带到观景亭,脱下外套披在了她肩上。
“说吧,”他大爷似的坐下,偏头看她,眸色微暗,“刚才怎么回事?”
那车子明显是突然减速的,他在上面看的真切。
“打雷,吓到了,”盛时夏一脸无辜,笑容还有几分狡黠,“闻礼哥,帮我保密行不行,说出去很丢人的。”
“嗯,怕打雷,”谢闻礼点点头,“还怕什么,再编一个我听听。”
盛时夏喉咙一紧,没声了。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宋骁他们那么怕谢闻礼了,这男人从没说过什么重话,正装的扣子都没系,坐姿懒散,就一双眼睛冷冷淡淡的看过来,那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就如影随形的盖在了上空。
“……我小时候走丢过,”盛时夏垂了垂眸子,“后来被找到了,但是我对这件事毫无印象,只是不敢一个人待在密闭空间,总会有窒息感。”
“刚才也是?”
“嗯,”盛时夏偏头看着眼前的湖面,喃喃道,“其实说密闭空间也不全对,我坐电梯的时候就没什么,可能当初是被人用车带走的吧……”
她说得轻快,好像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谢闻礼沉吟片刻,问道:“人找到了吗?”
盛时夏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带走你的人,”谢闻礼淡淡道,“这件事怎么结案的?”
“我那时候还小,没什么印象了……”他这么一说,盛时夏也皱了皱眉,“好像说是有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把我认错成了他的小孩,就这样结案了。”
因为没什么伤害,只是受到了惊吓,当时这件事情并没有激起多大的水花,盛丰有意让盛时夏忘记这段过去,这么多年也没有再提起过。
她倒也不是非得把这段过去翻出来,只是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
可惜尝试了一回又一回,她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谢闻礼抬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能忘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盛时夏感受着他掌心的温热,忍不住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文斌来的路上说他今天有事不会来。
“路过,”谢闻礼嘴角轻勾,“顺便来捡个吓傻了的小姑娘。”
盛时夏嘶了一声,赏了他一个白眼。
两人就这样坐着,谁也没再说话。
雨渐渐小了些。
盛时夏的身上披着他的外套,冷意渐渐消散,她看着眼前的湖面,突然喃喃问了一句:“你是去祭拜父母了对不对?”
谢闻礼垂眸。
“因为你换了一整套正装,你之前从没穿过这样的衣服……”盛时夏声音低低的,“要是猜错了我很抱歉。”
“没错,”谢闻礼轻笑了一声,“今天是他们祭日。”
他从对面不远的山上下来,在雷雨声中茫然前行,突然想起宋骁他们说今天要在这里找刺激,神使鬼差的开过来,没想到盛时夏也在。
托她的福,他现在反而放松了不少。
谢闻礼闲适地点了一根烟。
打火机的红光在这里成为了唯一的亮色,他微微偏头,高挺的鼻梁打下一瞬的阴影,眉骨下的阴影越发深邃。
盛时夏抱膝而坐,百无聊赖的托着下巴看他半晌,突然道:“闻礼哥,我帮你吧?”
谢闻礼一顿。
“什么?”
“毕竟我们都要结婚了,法定意义绑在了一艘船上,”盛时夏意有所指,“如果你需要,我觉得我可以帮忙……”
谢闻礼突然伸手摸向了她的脸。
他动作称得上轻柔,指腹在盛时夏眼尾轻轻一抹,蹭掉了溅落在她眼尾的水珠,夹着烟的手指就贴在她颊边,几乎能感受到烟火带来的热度。
盛时夏睫毛一颤。
“你在说什么?”他轻笑着,笑意不达眼底,眸中亮色被乌云吸尽了,黑沉的深不见底,“时夏,你要帮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