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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死寂,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傅承聿惨白的脸上。
视频里阿珊塞钱给医生的画面,如同一把烧红的铁锥,狠狠凿进他心脏,凿得血肉模糊。
“不……不可能……”傅承聿猛地抬头盯住阿珊,“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珊满脸血污,眼神惊恐万分。
“阿聿……”她匍匐着爬到他脚边,“他们手段多厉害你不是不知道……他们想弄死我,弄死小宝……这样你就又能乖乖听他们的话了!”
阿珊仰起脸,哭得几乎断气:“阿聿,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我怎么会害小宝?他是我的命啊!”
“是温以凝……是她恨我们母子,恨我跪下来求她,恨小宝分了你的心……她才让温家弄出这些来骗你!她是想借你的手除掉我啊!”
她蜷缩在地上,像个被扯烂的布偶,一遍遍重复:
“阿聿,你最清楚温家是什么出身……港岛的地下王,他们想让谁死,谁就得死!伪造一段视频算什么……”
“你看看我,你看看小宝的棺材……你宁愿信他们,也不信我吗?”
傅承聿身形晃了晃,眼底闪过一丝动摇。
不远处的温老爷子眼神凛冽如刀,手中拐杖往地上重重一叩,“当年真是我这个老头子瞎了眼,才会同意将如珠如宝养大的孙女,嫁给你这种男人!”
温老爷子不想多废话,吩咐手下准备动手。
“爷爷,等等。”一道微弱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温以凝脸色苍白如纸,腰身却挺得笔直,缓缓在棺木旁站直,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荒芜的冷。
“我有话要说。”她推开爷爷的手,一步步走向跪在一旁的阿珊。
阿珊的身体不自觉颤了一下。
“我温以凝,是温家大小姐。”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要的东西,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去争,去拿。我们温家,起底虽然不净,但拜的是关公,信的是忠义,我要一个人死,会用最直接的法子,而不是用那种肮脏的手段。”
她往前走了一步,纤瘦的脊背挺得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枪。
“稚子无辜。大人造下的孽,不该由他来还。我既然答应过会救他这条命,就绝不会在半途,亲手掐灭他的生机。”
她喘息着,口的剧痛让每个字都染上嘶哑,“所以那药,我绝无可能调包,更不可能故意为之。”
她的目光再次转向傅承聿,忽然极淡地笑了一下。
那笑里没有恨,没有怨。
只有燃尽后的灰烬,冷得彻骨。
“该说的我都说了,真相到底是什么,你自己慢慢想。”
“阿凝……”傅承聿喉头哽咽,下意识朝她伸出手,指尖颤得厉害。
“你别相信她的话!”阿珊忽然大喊,“你别忘了,她是影后,她最会演戏了!”
温以凝没有辩解,没有暴怒。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傅承聿伸出的那只手,良久,向后缓缓退了一步。
仅仅一步,却像隔开了一道天堑。
“傅承聿,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当我温以凝,决定不要一件东西、一个人的时候……”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砸在傅承聿的心口,砸得他无法呼吸。
“我绝不会再为它费心筹谋,更不会脏了我的手,去耍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因为对我而言,最好的方式,也是最简单的方式——”
她抬起眼,眸中最后一点微光彻底湮灭。
“就是直接丢弃。”
傅承聿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眼前忽然闪过一幕——
那是婚后某天,他无意间看到温以凝早年拍戏的花絮。
那时她还不是影后,在片场演一个坠马受伤的戏。
马匹受惊将她甩出去,她手臂擦过碎石地,血肉模糊。
导演喊卡后,所有人都围上去。
她却推开助理,自己走到医疗箱边,用消毒酒精直接冲洗伤口,将腐肉与沙砾被硬生生冲掉。
她额上全是冷汗,嘴唇咬得发白,却一滴泪都没掉。
后来他问她为什么那么狠,她只是笑笑说:“有些腐肉,就要当机立断斩掉,留着只会烂得更深。”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对伤口狠,此刻才忽然明白——
她对自己的人生,更是如此。
她是温家出身,可她的世界里,黑白分明,爱憎凛冽。
她要的,会光明正大去争。
不要的,宁可亲手剜掉也不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