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不是没有怀疑过陈雪沁的话。
可妈妈那天的反应,让我不得不去相信。
我想要求证的话,也化作一梗在心头的刺。
一旦开口,就会把所有人都扎得千疮百孔。
我只能将心思放在学习上。
每天五点起床,晚上十二点睡觉。
成绩单上的名次也逐渐稳定。
一直保持在前三没变过。
但妈妈的目光永远在陈雪沁身上。
她想吃红烧肉,妈妈会跑很远的地方买来食材。
她想穿漂亮的小裙子,妈妈会找专门的裁缝给她量身定做。
从开始对这些事感到难受,到后来的麻木,再到最后的无感,我用了两年。
高考的最后一天,天气很好。
妈妈把陈雪沁打扮得很漂亮。
淡蓝色长裙,粉色的蝴蝶结发卡,书包上挂着妈妈亲手做的“逢考必过”锦囊。
妈妈亲自开车送她去舞蹈班。
我走路去考场。
途径一个十字路口时,刺耳的刹车声传来。
黑色的轿车从右侧冲出来,撞飞了一辆电动车。
轿车的司机当场昏迷,电动车的骑手滚了好几圈,身体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着。
看清那张脸时,我的呼吸停了。
我立马挤进人群。
围观的人很多,有人拍照,有人闲聊。
但无人伸出援手。
我低头,目光看向了挎包。
里面塞得满满当当。
复习资料、准考证、身份证、还有许许多多的错题本。
班主任说,班里就我最有希望上京大。
突然,人群里有人喊道:
“她开始抽搐了!要是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没有丝毫犹豫,我夺过一个路人的手机,拨通急救电话。
护士说,手术必须要家属签字。
爸爸在三天前就出差离开了。
我放弃了去考场,跟着救护车到医院。
深夜,爸爸终于赶回来了。
交完费,他带我去附近的餐馆吃了饭。
回到家,我开始收拾房间里的东西。
“你要离开?”他问。
我点头。
他走进书房,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还有一个旧相册。
“这个给你。”
他把信封递过来。
里面的钱塞得很厚。
“我不要……”
“拿着。”他打断我,
“虽然是那个人的种,但好歹是条命。”
我手指瞬间收紧。
他又把相册递过来:“你的东西我看着烦。”
相册很旧,封面已经褪色了。
我翻开第一页,是我刚出生的照片。
皱巴巴的小脸,旁边有一行娟秀的字:
我的亭君,今天来到这个世界。
妈妈会永远爱你。
第二页,我满月。
第三页,我一岁生。
第四页,我学会走路。
每一页都有字。
亭君今天叫妈妈了,我哭了很久。
亭君发烧,我守了一夜,还好没事。
亭君五岁了,第一天上幼儿园哭得有点丑。
翻到第十页,字迹变了。
他死了。
亭君长得越来越像他。
每次看到她,我就想起那个晚上。
后面的几页没有字,全部都是用笔画的一团乱麻。
最后一页,是我六岁生那天。
照片上,我面前的碗里装着两个小小的荷包蛋。
妈妈抱着我,笑得很温柔。
这张照片下面没有字。
只有一道涸的泪痕。
我合上相册:“谢谢。”
爸爸摆摆手。
我拎起编织袋,走到门口。
“对了,”
他在身后说,
“你妈醒后如果问起你……我该怎么说?”
我握住门把手。
“说我死了。”
门关上了。
李眉是在第三天醒来的。
陈建章坐在床边,惊喜地握住她的手。
“雪沁呢?”
她声音沙哑。
“在家里给你煲汤。”
“那个人呢?”
陈建章顿了一下。
“不知道。”
李眉皱眉:“她没来医院?”
陈建章说:“来了,你出车祸的时候,她在现场。”
“也是她打的120,跟车来的医院。甚至为了给你手术签字没去考试。”
“你进急救室的时候,她还一直在外面等。”
“那现在人呢?”
陈建章看着她,眼神复杂:“走了。”
病房里突然很安静。
李眉盯着天花板,很久没说话。
“所以她现在是嫌我耽误她高考,生气了?”
她突然冷笑,
“白眼狼。我养她这么多年,她就这么对我?”
陈建章没接话。
李眉说:“手机给我。我打电话骂她。”
陈建章把手机递过去。
她熟练地拨下号码,手机捏得很紧,还开了免提。
最后,一道冰冷的电子女声传出来: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