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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沈承言走出小院时,日头已经升起来了。

巷子口的馄饨摊冒着白气,几个早起的老汉蹲在墙根下晒太阳,聊着昨晚秦淮河上的热闹。

没人多看这辆不起眼的马车一眼。

车夫是老张,跟了沈承言五年,嘴严,手稳。

“大人,去哪?”

“北镇抚司。”沈承言说。

老张的手顿了顿,没多问,鞭子轻轻一甩,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车厢里,沈承言闭上了眼睛。

但他没睡,脑子里飞快地过着昨晚到现在所有的事。

牡丹姑娘的死。

血绣。

内官监的插手。

沐依安的出现。

还有那枚“瞑目钱”。

一切看似杂乱,但隐隐约约,都指向同一个方向,锦衣卫。

更准确地说,是锦衣卫里那些见不得光的部分。

比如“影子”。

比如赵琨。

赵琨的案卷他看过,两年前的旧档,记录得很简略:北镇抚司百户,酒后坠马,意外身亡。

验尸格目上只有寥寥几行字,连致命伤的具体描述都没有。

但昨晚他从刑部旧档里翻出了另一份东西。

一份夹在《弘安三年秋决名录》里的私录。

字迹很工整,记录的是赵琨死前三日的行踪。

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甚至说了哪些话。

这不是官方的记录。

是某个人私下跟蹤赵琨留下的。

沈承言不知道这份私录是谁放的,又是谁塞进了刑部的档案里。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放这份私录的人,想让人查赵琨的死。

想让人查“影子”。

想让人查,那些血绣背后的真相。

马车在北镇抚司衙门后街停下。

沈承言没走正门。

他绕到西侧的角门,敲了三下,两重一轻。

门开了条缝。

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眼睛很小,但很亮。

“沈大人?”那人低声问。

“是我。”沈承言亮了下腰牌。

门开了。

沈承言闪身进去,老张则驾着马车缓缓离开,像是从未停留过。

开门的老头姓顾,是北镇抚司的看门吏,也是沈承言父亲沈砚当年留下的暗线之一。

“顾伯。”

“大人请随我来。”

顾伯佝偻着身子,在前头引路。

穿过两条狭窄的夹道,推开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里面是个堆放杂物的院子。

“这里说话安全。”顾伯转身,眼里没了刚才那种浑浊,“大人想问赵琨的事?”

“对。”沈承言开门见山,“两年前他死的时候,你在吧?”

“在。”顾伯点头,“那天是我值夜。赵百户戌时三刻出的门,说是去赴宴。子时不到就被人抬回来了,说是坠马。”

“尸体你见过?”

“见过。”顾伯压低声音,“脖子上一圈乌青,根本不是坠马摔的。是勒痕。”

沈承言眼神一凝。

“和昨晚秦淮河上死的那个花魁一样?”

“一样。”顾伯说,“手法一模一样。而且赵百户怀里,也有一方绣品。绣的是飞鱼。”

“东西呢?”

“被收走了。”顾伯说,“当时负责验尸的是镇抚司的仵作老周。他验完尸的第二天,就告老还乡了。走得很急,连铺盖都没带全。”

沈承言沉默了片刻。

“赵琨死前,在查什么案子?”

顾伯犹豫了一下。

“大人,这事,牵扯太大。”

“多大?”

“大到……”顾伯的声音更低了,“可能牵扯到宫里。”

沈承言心里一沉。

“说清楚。”

“赵百户死前半个月,一直在查一桩旧案。”顾伯说,“弘安元年,江南织造局的一批贡缎在进京途中被劫。押运的锦衣卫全军覆没,三十八人,一个活口都没留。”

“劫案?”沈承言皱眉,“这和宫里有什么关系?”

“因为那批贡缎里,夹带了一样东西。”顾伯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一样本不该出现在江南,更不该出现在贡缎里的东西……”

他顿了顿,吐出两个字:

“龙袍。”

沈承言的呼吸停了。

龙袍。

僭越之罪,诛九族的大罪。

“谁做的?”他问。

“不知道。”顾伯摇头,“赵百户查了半个月,只查到那批贡缎是从苏州织造局出来的。但织造局的账目做得天衣无缝,根本查不出纰漏。”

“然后他就死了。”

“对。”顾伯点头,“死得‘恰到好处’。”

院子里很安静。

只有远处校场上传来隐约的操练声,还有风吹过屋檐的呜呜声。

沈承言深吸一口气。

“顾伯,你还知道什么?”

顾伯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块布片,递给他。

布片是靛蓝色的,边缘已经磨损。

上面用金线绣着一朵梅花,五瓣,栩栩如生。

和沐依安密令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沈承言接过布片。

“赵百户死前三天,塞给我的。”顾伯说,“他说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就把这个交给一个信得过的人。我等他两年了。”

沈承言的手指摩挲着布片上的绣线。

金线。

贡缎专用。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顾伯回忆着,“‘梅花开在雪里,影子藏在光下。若要寻根,先找源头。’”

梅花开在雪里。

影子藏在光下。

沈承言反复咀嚼这两句话。

“源头……”他喃喃道,“什么源头?”

“绣线的源头。”顾伯说,“赵百户查过,那批被劫的贡缎里,用的金线不是官造的。是私造的,掺了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血。”顾伯说,“人血。”

沈承言的手一紧。

布片几乎被他捏皱。

“人血……”

“对。”顾伯点头,“赵百户说,那种金线在阳光下看,会泛着一层极淡的红光。是用人血浸染过的。而且不是随便什么人的血,必须是……”

他停住了。

“必须是什么?”沈承言追问。

“必须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的血。”顾伯的声音有些发颤,“用这种血染过的线,绣出来的图案,在特定的光线下,会显出隐藏的字迹。”

沈承言的脑子里轰的一声。

血绣。

隐藏的字迹。

七个案发地组成的梅花图案。

宫变。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连成了一条线。

一条染血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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