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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岩壁上的水珠落下,滴答,滴答。

声音在寂静的矿道里被放大,敲在阿秀紧绷的神经上。她蜷在岩石缝隙的阴影里,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只有眼睛透过缝隙,死死盯着下方那个被林风动过的裂缝。

距离那个黑影取走东西,已经过去半个时辰。

矿道里再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永恒的潮湿和黑暗。但阿秀没动。苏蝉姐姐说过,追踪和反追踪,耐心是第一位的。猎人和猎物,往往谁先失去耐心,谁就露出破绽。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果然,那道矮小的黑影去而复返。这一次,他更加谨慎,几乎是贴着岩壁移动,像一抹没有重量的烟。来到裂缝前,他并没有立刻伸手,而是先仔细观察周围,甚至用脚尖轻轻拨了拨林风之前掩盖的碎石,确认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然后,才快速伸手,将一个新的、更小的东西塞了进去,再次伪装好,迅速离去。

阿秀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交接频率加快了。这意味着什么?对方在催促?还是有了新的指令?

她不能再等。必须在林风下次“巡查”取走新指令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黑影彻底消失后,阿秀又等了足足一刻钟,才像狸猫一样滑下藏身处。她的动作轻盈利落,这几个月在溶洞和矿道中的穿梭,让她对黑暗环境熟悉得像自己的手掌。

她来到裂缝前,没有用手去掏,而是从怀里摸出一根细长的、一头磨尖的硬木刺,这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用来采集高处苔藓的工具。她用木刺小心翼翼地拨开碎石,伸进裂缝,轻轻一挑。

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的小卷掉了出来。

阿秀迅速捡起,退回到更深的阴影中。她不敢打开油纸卷,怕留下痕迹,只是紧紧攥在手心,冰凉滑腻的触感让她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东西到手,她立刻转身,沿着一条只有她和少数几个最早营地成员知道的隐秘小路,快速返回营地核心区。

苏蝉还没睡。

她坐在自己那间简陋的“工作室”里,就着一盏用荧光苔藓和简易符文维持的“长明灯”,正在一张硝制过的兽皮上刻画新的符阵图样。灯光映着她沉静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阿秀像一阵风般闪进来,反手轻轻掩上门。

“苏姐姐。”她气息微喘,将手中冰凉油滑的小卷放在兽皮上,“林风的接头点,刚换的。”

苏蝉放下刻刀,目光落在油纸卷上。她没有立刻去拿,而是先看向阿秀,“有人跟踪你吗?”

“没有,我很小心,绕了三圈。”阿秀肯定地说。

苏蝉这才拿起油纸卷。油纸是市面上最常见的粗油纸,没有任何标记。她轻轻拆开,动作很慢,很稳,尽量不破坏纸张原有的折叠痕迹。

里面是一小片鞣制过的、极薄的兽皮,上面用细细的炭笔画着几道简单的线条和符号。

不是文字,更像是某种约定的简图。

苏蝉和阿秀凑在一起,仔细辨认。线条勾勒出的大致轮廓,依稀能看出是黑风林外围的地形,其中一个点被重点标记,旁边画了一个向上的箭头,以及一个扭曲的、像蛇又像虫的符号。

“这个点……”阿秀指着被标记的位置,“是离我们营地西南方向大概三里的一处废弃矿坑出口,很隐蔽,但出口外是一片乱石坡,视野相对开阔。”

“箭头向上,是约定在此处地面会面?”苏蝉沉吟,“这个虫蛇符号……代表什么?接应的人?还是某种信号?”

“会不会是赵家的人?”阿秀压低声音,“赵家擅长驭使低阶妖兽,有些家族标记就和虫蛇有关。”

“有可能。”苏蝉指尖划过那个符号,眼神冰冷,“但也不一定。想我们死的人,未必只有赵家。”

她将兽皮小心地按照原样折好,塞回油纸,却没有重新包紧。

“阿秀,我们得送他们一份‘回礼’。”

“回礼?”阿秀不解。

苏蝉从旁边的材料堆里,找出另一张质地相近的兽皮边角料,又拿起炭笔。她回忆着刚才看到的简图,开始模仿那种线条风格,重新画了一张。

地形轮廓大致不变,但那个被标记的会面点,被她悄悄挪动了位置,移到了旁边另一处看起来也很隐蔽、但实际上下方是松软浮土、极易塌陷的废弃矿洞上方。旁边的箭头和虫蛇符号照旧。

然后,她在兽皮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用炭笔轻轻点了三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点。

“这是……”阿秀看着那三个小点。

“我们的标记。”苏蝉说,“栓子叔改良的新‘寻火标记’简化版,意思是‘此地危险,勿近’。如果来接应的是我们不知道的第三方,或许能看懂,避免无辜伤亡。如果是敌人……”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伪造好“指令”,苏蝉用同样的油纸重新包好,手法熟练地恢复成近乎原样的折叠状态。

“阿秀,天亮前,你把这个放回原处。注意,要做出有人匆忙取走又放回的痕迹,但不能太明显。”苏蝉将假指令递给阿秀,“放完后,立刻回来,不要再监视。接下来,我们等。”

“等林风去取?”

“等。”苏蝉望向窗外沉沉的黑暗,“等他们按这张图去‘会面’。等他们发现自己扑了个空,或者……掉进坑里。”

阿秀感到一股寒意,但更多的是激荡的热血。这不是被动的防御,而是主动的、精准的反击。她重重点头,接过油纸卷,身影再次融入门外黑暗。

苏蝉独自坐在灯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真的、带有蛇虫符号的兽皮。

敌人已经将刀锋抵近了咽喉。仅仅防守是不够的。必须让挥刀的人,也感到疼痛,感到忌惮。

这伪造的指令,是一次试探,也是一次警告。

她要看看,林风背后的人,是谁。更要看看,当他们的阴谋被反过来利用时,会作何反应。

同时,营地内部的清理,也必须开始了。不能等到刀子真的落下来。

第二天,一切如常。

林风依旧在学徒中表现“优异”,积极提问,努力练习符文,偶尔还会帮营地干些杂活,任谁也看不出他怀揣着致命的秘密。只是他眼底深处,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下午,他果然“例行巡查”。

阿秀远远地看着他走向那个岔道口,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林风如常检查岩壁,然后自然而然地蹲下身,系了系根本不松的鞋带,手飞快地在裂缝里一掏一放。

他取走了假指令。

阿秀悄悄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心又揪紧。接下来,就是等待会面点的“结果”了。

苏蝉也没有闲着。她召集了栓子叔、铁心、狗儿(作为孩子头领)等几个绝对可靠的核心成员,开了一个小会。

她没有透露阿秀的具体发现和反制措施,只说了营地可能混入了不怀好意的眼线,要求大家在日常劳作和教学中,加倍留心任何异常举动,尤其是打听营地布局、防御、物资储备等敏感信息的人。

“不要打草惊蛇,但要心中有数。”苏蝉强调,“如果发现可疑,先记下来,告诉我或栓子叔。我们内部,必须像一块铁板。”

众人神情凝重地点头。他们刚刚从绝望中挣扎出一条生路,决不允许任何人从内部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生机。

黄昏时分,出去探索周边地形和资源点的栓子叔回来了,脸色有些古怪。他把苏蝉拉到一边,低声道:“苏丫头,西南边那个老矿坑上面,有点动静。”

“什么动静?”

“像是有人在那儿折腾过,浮土有新的踩踏痕迹,还有……好像有半截被落石埋住的衣角,看料子,不像普通散修或农户穿的。”栓子叔目光锐利,“而且那地方,我之前做标记时特意留意过,浮土下面是空的,不太结实。”

苏蝉和阿秀对视一眼。看来,假指令生效了。有人去了错误的地点,并且很可能遇到了“意外”。

“知道是什么人吗?”苏蝉问。

栓子叔摇头:“人已经不见了,要么跑了,要么……被塌方埋在下头了。我没敢久留,更没去挖,怕还有埋伏。”

“你做得对。”苏蝉点头。不管去的是谁,是死是活,这次反制都已经达到了初步效果,,挫败了一次接头,可能造成了对方减员,更重要的是,向对方传递了一个信息,你们的把戏,我们知道了,而且我们会还击。

接下来的两天,营地风平浪静。

林风似乎有些心神不宁,练习符文时出了几次错,看向苏蝉和阿秀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和隐藏很深的惊疑。但他没有异常举动,显然在等待下一次指令,或者观察风声。

青山盟那边也一切正常,百里春风甚至派人又送来一小批草药,说是感谢营地提供的“净光符”帮助他们驱散了一处小型魔物巢穴。

然而,就在第三天夜里,意外发生了。

不是来自外部,而是内部。

一个叫王碌的汉子,是三个月前跟随第二批逃难者加入营地的。平时沉默寡言,干活卖力,表现一直中规中矩。但这天夜里,他负责看守溶洞一处次要入口时,突然试图悄悄破坏入口处一道不起眼的预警符文,那符文连接着营地核心的警报网络,一旦被破坏,有外人潜入将难以第一时间发现。

他被夜间巡视的栓子叔抓了个正着。

王碌起初咬死不认,说是无意中碰到的。但当栓子叔从他铺位的草席下,搜出几块不属于营地配给、成色较好的干粮,以及一小包和之前在米袋里发现的、同种的“醉仙草”种子时,他的脸色瞬间惨白。

营地所有人都被惊醒,聚集在“薪火祭坛”前的空地上。火把噼啪燃烧,映着一张张愤怒、震惊、又带着后怕的脸。

苏蝉站在祭坛前,看着被绑住跪在地上的王碌,看着旁边脸色变幻不定的林风,看着人群中的每一张面孔。

清洗的时刻,到了。

这不是她想要的,但却是必须做的。火种要燃烧,就必须先清除掉试图捂熄它的手。

“王碌,”苏蝉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溶洞里清晰可闻,“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碌浑身发抖,忽然崩溃地哭喊起来:“不是我!是……是有人逼我的!他们说,只要我帮忙做些小事,就给我吃的,送我离开这鬼地方!我……我饿怕了!我还不想死啊!”

“谁逼你?”栓子叔厉声问。

王碌的目光,下意识地、飞快地朝林风的方向瞟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瞬,但足够很多人看清。

林风身体骤然僵硬,脸上血色尽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但面对周围越来越冰冷的、如同看死人般的目光,尤其是苏蝉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完了。

苏蝉没有立刻审问林风。她走到王碌面前,蹲下身,平静地看着这个因恐惧和悔恨而涕泪横流的男人。

“王碌,营地有规矩:劳动换食物,团结求生存。你犯了错,很大的错。”她的声音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沉重的失望,“但你没直接害死人,还有挽回的余地。”

王碌抬起头,眼里燃起一丝绝望中的希冀。

“我给你两个选择。”苏蝉站起来,声音传遍全场,“第一,说出你知道的一切,每一个细节,然后接受劳役惩罚,去挖最深的矿道,做最苦的工,用汗水洗刷你的过错。期限……三年。三年内,你受监管,无自由,但营地保障你基本的生存。”

“第二,”她的声音冷了下来,“你现在就可以离开。带着你背叛得来的那点东西,走出这个溶洞。但我可以告诉你,外面等着你的,未必是生路,更可能是利用完你就灭口的刀子。而且,从此以后,你和‘初火营地’,和这里每一个人,再无瓜葛。是生是死,各凭天命。”

人群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王碌。这个选择,不仅仅是给王碌的,也是给营地每一个人的警示:背叛的代价是什么,而悔过和劳动,又意味着什么。

王碌瘫在地上,许久,他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和泥土。

“我……我选第一个。”他嘶哑地说,“我交代……我都交代……是林风……他找到我,给我吃的,让我留意营地的防御布置,特别是苏姑娘你常去的地方和符阵的核心……他说事成之后,送我离开,还有灵石拿……”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包括林风如何与他接头,如何传递指令,以及他观察到的、林风似乎还与营地里另外一两个新来的人有隐晦接触。

每说一句,林风的脸色就灰败一分。人群中的愤怒则积累一分。

当王碌说完,苏蝉转向林风。

“林风,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她问,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或者,你想像他一样,有个选择的机会?”

林风猛地抬起头,脸上闪过挣扎、恐惧,最后竟化作一丝诡异的狞笑。

“选择?呵……”他嘶声道,“苏蝉,你以为你赢了?你以为靠着这点蛊惑人心的把戏,就能对抗真正的力量?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和谁作对!你们这些凡人,这些渣滓,迟早会被碾碎!就像碾死蚂蚁一样!”

他的声音尖利,充满了绝望的疯狂。

“看来,你选第二条路。”苏蝉点了点头,不再看他,而是转向众人,“大家都听到了。王碌选择悔过劳役,按规矩办。林风……”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

“驱逐。”

两个字,斩钉截铁。

“没收他身上所有营地给予或制作的东西,给他一天的口粮和水。”苏蝉的声音冰冷,“然后,送他出去。从今往后,他不再是营地的一员,他的生死,与营地无关。任何人不许再与他有任何联系。”

栓子叔带着两个强壮的汉子,上前将瘫软咒骂的林风拖走。没有人同情,只有愤怒和一种沉痛的了然。

清理门户,从来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但为了保护更多的人,为了守护这簇刚刚点燃的火苗,必须如此。

阿秀站在人群中,看着林风被拖走的背影,又看向祭坛前神色坚毅的苏蝉。

她明白,今晚的驱逐,不仅仅是对一个叛徒的惩罚,更是对营地所有人的一次淬炼。

团结,需要用行动来捍卫。

信任,需要用忠诚来维系。

而文明的火种,在烧尽杂质之后,才能燃烧得更加纯粹、更加明亮。

夜风吹过溶洞,带着地底深处的寒意。

但祭坛上的符文光芒,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暖,都要坚定。

危机暂时解除,但阴影仍在。青山盟内部的暗流,赵家或其他势力的觊觎,都远未结束。

初火营地,在经历了一场来自内部的刮骨疗毒后,将带着更清晰的认知和更坚韧的意志,继续在黑暗中,蹒跚前行。

他们手中的光,或许微弱,却已学会,如何不被轻易吹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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