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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红绡的手彻底僵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几分。

她强自镇定,对着镜子里的赵岚曦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没有啊,郡主。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她一边说,一边加快手下动作,试图掩饰慌乱,“这么多年,您向京都寄了那么多信,从未收到过一封回信。王爷和王妃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亲骨肉,哪里还会想得起您?就连从小看着您长大的老太爷和老太太,如今也对您冷漠至极……想来再深厚的情意,也抵不过亲生血缘。奴婢……奴婢都替您心寒呢。”

这番话,前世红绡常说。每一次,都能精准地刺中赵岚曦被遗弃、被背叛的痛处,激起她满腔怨愤,继而将这怨气撒在沈延昭身上,与他大吵大闹。

红绡便在一旁“好心”劝慰,实则火上浇油,离间他们夫妻感情。

赵岚曦听着这熟悉的话语,心中冷笑。她漫不经心地拿起妆台上的一支赤金点翠蝴蝶簪,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翅翼。

“红绡,”她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让红绡莫名感到一股寒意,“如果我没记错,你跟了我十年了吧?”

红绡心头猛地一跳,握着梳子的手渗出冷汗:“郡主记得不错,奴婢十岁进的王府,头一年就被选去了您的院子。”

“这些年,”赵岚曦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她,“我可有亏待过你?”

“郡主待奴婢极好!赏赐丰厚,从无苛责!”红绡慌忙跪下,声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既然心里有数,”赵岚曦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愠怒,“便也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啪!”

她倏地将那支金簪拍在梳妆台上,声音不大,却让跪在地上的红绡浑身一抖。

赵岚曦缓缓起身,走到红绡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种无形的威压,是红绡许久未曾在她身上感受到的、属于天潢贵胄的雍容与凛冽。

红绡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心中惊疑不定:郡主怎么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个人?往日我也是这般说辞,她总会跑去冲将军大闹一场出气,今日怎么……这招不管用了?

“红绡,”赵岚曦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冰冷刺骨,“你跟了我十年,可知我最恨什么?”

红绡伏在地上,头埋得更低,声音发颤:“奴婢……奴婢不知……”

“我最恨的,”赵岚曦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就是吃里扒外,欺主背信。”

最后四个字,如同重锤砸在红绡心上。她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眼中充满惊骇。

“去外面跪着。”赵岚曦不再看她,转身走回妆台前,“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身。”

她顿了顿,目光扫向一旁垂手而立的白芷:“白芷。”

“奴婢在。”白芷立刻上前一步。

“即日起,由你接管红绡所有事宜。”赵岚曦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包括……与外界的书信往来。”

“是。”白芷心头一震,立刻领命。

红绡如遭雷击,猛地抬头看向赵岚曦的背影,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殆尽。接管书信往来……郡主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但随即,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怨毒涌上心头。她死死咬着下唇,在赵岚曦看不到的角度,眼神变得无比阴狠。

最终,她还是不敢违抗,踉跄着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出了房门,跪在了曦月阁院子冰冷的青石板上。

赵岚曦看着镜中自己冷肃的面容,眼神飘向窗外红绡跪着的方向,袖中的手缓缓握紧。

红绡,我自认对你不薄。可你却轻易被虞婉婷收买。上一世,我最信的便是你,结果你却伤我至深——私自拦截我母亲和外祖寄来的书信,挑拨我与夫君的感情,甚至……害死了我的安安。

那年冬至。

素白的幔帐,冰冷肃穆的“奠”字,长明灯豆大的火苗在穿堂风中忽明忽灭,映着她惨白如纸的脸。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属于死亡与疾病的沉闷气息。

安安的棺椁,小小的,静静地停在灵堂中央。他才那么小,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还没来得及……得到母亲一个真正的拥抱。

她跪在蒲团上,机械地往火盆里添着纸钱。火焰舔舐着黄纸,化作灰黑的蝴蝶,盘旋飞舞,然后无力地落下。

她的手在抖,心是空的,仿佛被人生生掏去了一大块,只剩下一个呼呼漏着冷风的空洞。

脚步声,沉重而踉跄的脚步声,从灵堂门口传来。

她茫然地抬头。

沈延昭站在那里。

他一身玄甲未卸,风尘仆仆,甲胄上甚至还带着边关未干的露水和些许尘土。

他是收到急报后,从数百里外的战场上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那张素来冷静自持的脸上,此刻是全然破碎的、无法置信的悲痛。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口小小的棺椁,仿佛要将它看穿。

他身后,跟着同样面色悲戚、手持长枪的福柏。

“沈延昭……”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嘶哑,叫了一声。

沈延昭仿佛没听见。他的目光从棺椁移到她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隐忍,甚至没有了怒意,只剩下一种心如死灰的冰冷。然后,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踏进了灵堂,走向安安。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我要见安安最后一面。”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福柏,开棺!”

赵岚曦猛地回过神,惊慌失措地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不可!沈延昭你冷静点!安安得的……是天花!你不能开棺!”

沈延昭扭头看她,那眼神让她遍体生寒。他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臂,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绝望的、不容抗拒的坚决。

“我的儿子,我不怕。”他重复,声音平静得可怕,却更让人心碎,“开棺!”

福柏红着眼眶,看向赵岚曦,又看向将军,最终咬牙上前。

“沈延昭!你疯了!”赵岚曦再次上前阻拦,声音带了哭腔,“安安已经没了!你若是也有个好歹,前线的将士怎么办?西洲怎么办?”

这一次,沈延昭用了力,将她狠狠甩开。赵岚曦踉跄几步,扶住冰冷的供桌才站稳。

沈延昭转过身,面对着她,眼底的悲痛如同决堤的洪水,终于汹涌而出,混合着压抑已久的愤怒和质疑,将他整个人淹没。

“安安都没了,你要我怎么冷静?!”他低吼,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呕出血来。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颤抖得厉害,“赵岚曦,你我成婚整整七载。你放不下裴湛,我认!你厌恶我们父子,我也认!我事事依你,顺你,这些年……我就只求过你一件事,替我照顾安安几个月……”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目光扫过那小小的棺椁,又猛地钉回她脸上,赤红的眼底充满了血丝和痛极的诘问:“你便是这样……照顾的?!”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狠狠抽在赵岚曦心上。她摇着头,泪如雨下:“我也不想的啊!我就算再不喜欢他,也不想看他死在我眼前啊!安安确诊天花后,我也遍寻名医为他诊治,我……”

“他整日待在府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沈延昭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震怒,“好端端的,怎么会染上天花?!你说啊!”

赵岚曦哑口无言。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那段时间她心灰意冷,对安安依旧冷淡疏离,只吩咐下人好生照料,自己甚少过问细节。

“来人!”沈延昭不再看她,朝着门外厉声喝道,“把红绡带上来!”

五花大绑、涕泪横流的红绡被福柏押了进来,摁跪在灵堂冰冷的地面上。

“就是这个贱婢!”沈延昭指着抖成一团的红绡,眼中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和虞婉婷串通,把得过天花的孩子用过的香囊……偷偷放在了安安身边!”

红绡吓得魂飞魄散,拼命磕头哭喊:“小姐!小姐救救我!这都是虞小姐逼我的!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啊小姐!”

赵岚曦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沈延昭不再多言,甚至没有再看赵岚曦一眼。他唰地抽出腰间佩刀,刀光在素白的灵堂内闪过一道凄厉的寒芒。

手起,刀落。

鲜血,温热的、带着腥气的鲜血,溅上了赵岚曦冰凉的脸颊。

红绡的哭喊戛然而止,脖颈间喷涌出大量的鲜血,她双眼圆睁,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身体抽搐着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赵岚曦失魂落魄地看着红绡迅速失去生命的躯体,看着地上蔓延开的刺目鲜红,脸上沾着血点,整个人都在发冷,冷到骨髓里。

“若不是顾及你,”沈延昭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冰冷、疲惫,带着彻骨的失望和自嘲,“早在她当初勾引我不成、反诬陷我强迫她那日,我就该一刀结果了她!自你嫁我之后,她处处离间你我,当初也是你信了她的鬼话,死死将我拦住,还与我大闹一通……”

他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的血和泪,看着她眼中的茫然与悔恨,最终,所有的愤怒、悲痛、质问,都化作了一声极轻、极倦的叹息。

“罢了……”他垂下眼,遮住眸底最后一点光,“一切皆是我强求来的苦果。如今安安没了,你我夫妻情断……”

他顿了顿,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将那两个字说出口:

“我们……和离。”

赵岚曦浑身剧震,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延昭不再看她,他转身,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甲胄和更沉重的灵魂,向外走去。背影挺直,却透着一种万念俱灰的孤绝。

“不……沈延昭……”赵岚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踉跄着追上去,抓住他冰冷的甲胄衣袖,语无伦次,“对、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沈延昭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抬起另一只手,缓慢而坚定地,一根一根,掰开了她紧攥的手指。

衣袖,从她手中滑脱。

他走了出去,走进了灵堂外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风雪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郡主!不好了!”白芷略带慌乱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少爷在书院和王大人家的小公子打起来了!”

赵岚曦心头一紧,倏地站起身。

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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