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身前人微眯着眼,眸光冷冽,带着几分威胁。
云荔大气不敢出,等他的手挪开,看他拿一方帕子擦手,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刚才以为殿中无人,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裴仰羡自顾自走到榻边,一扬袖,屋中烛火尽灭。
此刻的太极宫,笼罩在一片黑暗中,没有一点光亮。
她刚才提来的灯笼,也早被屋外的风吹熄了。
轻手轻脚走到离他床榻五步外的位置,裴仰羡已经盖着锦被阖上眼。
云荔真的很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站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正当准备原地坐下时,裴仰羡忽然睁开眼,耐心已经到一个临界点。
“还不过来,是要在那站到明日吗?”
“?”
我,过去吗?
云荔慢吞吞走到他床前,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殿下,需要妾身做什么?”
裴仰羡微偏了下头,不知为什么,明明周围很暗,她还是捕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神色。
一抹淡笑。
他伸手拍了拍床榻内侧的位置,言简意赅:“上来。”
“???”
云荔深吸一口气,低声问:“我……这不合适吧。”
“那就自己在我面前上吊,明日丢进皇陵。”
“……”谁家好人进皇陵用丢的啊。
不过,生死面前,她有决断。
鞋子一踢,小心从床尾进去。
明明已经很小心,不知怎么还是突然碰到了他的腿。
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扑,斜斜地倒到他身上。
……应该是泰山压顶一样的力度,裴仰羡似乎被压得咳了两声。
“……”
云荔连滚带爬钻到床榻里侧,直接一跪,额头贴着床面,一副求饶的样子。
裴仰羡一言不发。
她以为,这人需要点时间思考如何处置自己。让人进来,肯定是有事做。
比如熏香、拿扇子扇风之类的。
他总要开口吩咐自己做些什么。
结果,裴仰羡真的什么都没说,云荔战战兢兢地跪在那,不知不觉姿势就歪了。
次日醒来,她蜷在床榻最里侧,手里抱着一个枕头。
裴仰羡已经起身,他睡过的位置,被宫女铺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只能用乱七八糟形容。
天呐……她竟然就这么在裴仰羡身边睡着了!
昨晚他下的命令,自己肯定一条没听见了。
回自己偏殿时,云荔忧心忡忡的,正好撞见流风从外面回来。
宫女在收拾她的寝殿,把她的衣物、首饰全部分类放好。
宫外,鱼贯而入的宫女们低垂着头,正源源不断将上好的衣物饰品送至裴仰羡的寝殿。
“?”
他弄来这么多女人的衣服做什么?
总不能是给她的吧。
流风看到云荔,正好,直接走了过去。
“殿下不喜所有从宫外带进来的东西,您的用品,属下已命人全部放入库房。请随我去更衣洗漱,稍后殿下会携娘娘出宫。”
“出宫做什么?”
“赴丞相府嫡女婚宴。”
云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裴仰羡是要她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光明正大出现在最熟悉她的丞相府人前吗?
如果是这样,她的身份岂不是马上就会暴露?
流风看出了她的顾虑,补充说:“殿下说了,若娘娘不想以真容示人,可佩戴此面具。”
云荔毫不犹豫接过了,不忘溜须拍马道:“殿下可真贴心。”
流风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表情,带着她走到裴仰羡寝殿中。
原本空无一物的台面,此刻摆满了女人用的胭脂钗饰。
以她对宫廷剧的了解,等裴仰羡回来,他岂不是要把这里掀了,再把乱放东西的宫女们斩手啊?
流风观察云荔神色,微抿唇,“娘娘不喜欢?”
“不是……就是——”她指了指桌面,“非得放这么?”
身侧的人没有回以明确的答案,却掷地有声地说了句“属下明白。”
“???”
她,明白什么了?
太极宫宫女太监很多,但除了流风,云荔没听其他人开口说过话。
都是默默做事,有的人总是垂着头,连长相都很难看清楚。
云荔想起阳春和白雪。
自从进储秀宫,也就头一天看到了她们。
再之后,身边就只有裴仰羡的这位女官流风。
裴仰羡没有对自己痛下杀手,总不会选了她们俩其中一个换进皇陵了吧?
想到这,云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都有些挂不住。
佞臣当道,先帝无法奈他何,当今陛下尚且年幼,太后都被他软禁了。
就算裴仰羡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云荔也不能现在忤逆他。
生存法则第一条:切勿触怒裴仰羡。
身后的宫女帮她把发髻梳好,簪子用的是金钗红珠步摇。
她初见端倪。
宫女再把层层叠叠的衣物一件件给她穿上。
云荔才突然意识到,这件就是那日她二选一选的那件。
是正红色。
皇宫里,连贵妃都不能触碰的颜色,裴仰羡竟然让她穿……
这是要拿她当草船借箭的草人吗!?
这么一身出现在丞相府,明天弹劾的本子就要递上去。
而且,万一被云崇岭认出她来,她假死的事情也够大臣们说他一壶的了。
她心里担忧的事情很多,流风不在,身边的宫女们木木地只知道完成殿下交代的任务,其余一概不多看、不多问,像机器人。
终于梳洗完毕,流风已经在外面等她了。
太极宫门前的车轿换成了大轿子,云荔没多想,走上去后掀开帘子。
看到里面端坐的男人,差点给她吓得回退两步。
裴仰羡:“……”
“殿下。”
十分乖巧地走进去,在最靠门边的位置坐下。
裴仰羡分去点眼神,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云荔:……一言不合就冷笑,他没事吧。
轿子离宫,进入街市。
裴仰羡没有净街,周围百姓好奇地投去好奇的目光。
开始以为是皇帝,有人愣愣地喊声“参见陛下”,没多久就被拖走了。
“没脑子的……那是摄政王殿下!”
原本还在旁边围观的人,一听到这称谓,想都没想,乌泱泱跪倒一地人。
裴仰羡从始至终闭目养神,指尖勾着腰间那枚玉佩。
他换了一枚润泽小巧的圆玉,旁边还坠了一根柱状的玉章,小指一般粗细。
云荔悄悄看他玉佩的举动很快就被斜对面的人察觉。
裴仰羡就这样随手将玉佩拆下来,拎在指尖递过去。
开口语气冰冷,像生气了一样。
“挂上。”
“……是。”
也没惹他啊!云荔完全摸不着头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