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时间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咒骂声都停了。
只有风还在吹,吹起沈晚梨散落的长发,吹起她染血的衣袂。
她握着剑的手在颤抖,身子晃了晃,却没有倒下。
萧玄策目眦欲裂,几乎是从御座上跌下来,踉跄着冲上高台:
“晚梨——!!”
他冲到她身边,伸手想夺她手中的剑,可手伸到一半,却不敢碰。
她颈间的伤口太深了,血像泉涌一样往外冒,怎么捂都捂不住。
“太医!!传太医——!!”
萧玄策的声音嘶哑得变了调。
他脱下外袍想按住伤口,可血很快就浸透了布料,顺着他的指缝往外流。
沈晚梨的身体软了下来,倒进他怀里。
“晚梨……晚梨你坚持住……太医马上就来了……”
萧玄策抱着她,手在抖,声音也在抖,
“朕不许你死……你听见没有?!朕不许——!”
沈晚梨看着他,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侧过头望向台下,陈铎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肩膀剧烈地颤抖;
春桃被侍卫拦着,哭喊着想要冲上来;
还有那些跟着她出生入死的侍卫们,一个个红了眼眶。
真好。
她想。
至少还有人,为她流泪。
“萧……玄策……”她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朕在……朕在……”萧玄策紧紧抱着她,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你别说话……省着力气……太医马上就来了……”
沈晚梨却笑了。
笑容很轻,很淡,却让萧玄策心头一窒。
“下辈子……”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别让我再遇见你了……”
萧玄策愣住了。
“做个……好皇帝……”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的手垂了下去。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秒,沈婉梨听见了系统清晰的提示音:
“脱离程序完成。”
“晚梨?晚梨?!”
萧玄策摇晃着她,“你醒醒……你看着我……沈晚梨!!”
没有回应。
怀中的身体在慢慢变冷,冷得像这深秋的风。
太医终于跌跌撞撞地冲上高台,可手刚搭上脉搏,脸色就白了:
“陛、陛下……沈司正她……她已经……”
“救她!!”萧玄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朕命令你救她!!”
太医跪倒在地,头磕得砰砰响:“陛下节哀……臣……臣无力回天啊……”
萧玄策怔怔地低头,看着怀中的人。
她的脸很白,白得像纸。血染红了她的衣襟,染红了他的手,染红了身下的青石板。
怎么会这样?
她怎么就……死了?
明明昨天她还活着,还跟他说“两清了”。
明明刚才她还站在这里,念着认罪书。明明……
他的耳边只有风声,自己的心跳声和怀中人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
直到最后,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陛下……”顾清宁不知何时走了上来,怯怯地伸手想碰他,“您……节哀……”
萧玄策猛地甩开她的手。
力道之大,让顾清宁踉跄着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
“滚。”他抬起头,眼中是骇人的猩红,“都给朕滚!!”
所有人慌忙退下,连太医都连滚爬爬地跑了。
高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萧玄策抱着沈晚梨,抱了很久很久。
久到日头西斜,久到暮色四合,久到怀中的身体彻底冰冷僵硬。
他忽然想起很多事。
想起十年前,他在流寇手中救下她时,她眼中那种劫后余生的光。
想起她第一次为他挡刀时,血染红了他的龙袍,她却笑着说“陛下没事就好”。
想起她深夜为他按摩时,手都肿了还不肯停。
想起她看着他的时候,眼中总是盛着温柔的光。
可那样的光,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是从他说“你不一样”开始?
还是从他把凤冠戴在顾清宁头上开始?
还是更早,早到他从未真正看清过她的心?
“晚梨……”他低头,贴着她冰凉的额头,
“你回来……朕不立后了……朕只要你回来……”
没有回应。
只有风吹过空荡荡的高台,呜咽如泣。
夜幕降临,宫灯一盏盏亮起。
萧玄策终于站起身,抱着沈晚梨走下高台。
他的脚步很稳,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可每一步,都沉重得像踩在刀尖上。
城楼下的百姓已经散了,只剩下满地狼藉的菜叶和污秽。
他抱着她,走过长长的宫道,走过他们曾并肩走过的每一个地方。
最后,停在了她曾经住过的宫殿前。
殿门开着,里面空荡荡的。
不。
萧玄策忽然想起什么,轻轻将她放在榻上,快步走向妆台。
最底层的小木盒还在。
他颤抖着手打开。
里面是那枚白玉佩,和他十年前随手赏给她时一模一样,只是边角磨得光滑,显然是被主人摩挲过无数次。
玉佩下压着一张纸。
他拿起纸,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字,是她娟秀的字迹:
“十年一梦,梦醒无痕。”
萧玄策看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掉了下来。
他攥紧玉佩,攥得指节发白,攥得玉佩几乎要嵌进肉里。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
就像有些人,走了就是走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