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啊!我的儿!你睁开眼看看娘啊!”
李秀芳凄厉的哭喊像把钝刀,划破了周围的寂静。她怀里抱着的少年蜷缩成一团,青灰色的脸颊毫无血色,嘴角溢出的暗红血迹顺着脖颈往下淌,浸透了粗布短褂。
往日里总是昂着头、眼神带着几分嚣张的王天佑,此刻双目紧闭,四肢软得像没有骨头,任凭亲娘怎么摇晃,都再无半分回应。
围观的村民们渐渐聚拢过来,窃窃私语声混着李秀芳的哭声,在夜风中荡开。有人伸手探了探王天佑的鼻息,又摸了摸他冰凉的手腕,终究是摇了摇头,满脸惋惜。
“没气了,这孩子连郎中的面都没见到就去了。”
人群外,王翠翠站在阴影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着李秀芳痛不欲生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畅快,那个抢走了娘所有疼爱的弟弟,那个稍有不顺就对她拳打脚踢的弟弟,终于死了。
可这份畅快转瞬就被恐惧取代,她猛地扑到王天佑身边,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弟弟!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哭了几声,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直直射向不远处的乔婉宁:“娘!都是赵家人!是他们害死了天佑!”
她踉跄着爬起来,冲到旁边那个破了个大洞的麻布口袋前,伸手抓出一把东西狠狠砸在地上,不是金黄的谷粒,而是棱角锋利的碎石子。
“娘,你看!这哪里是粮食!全是石头!这么重的东西,天佑怎么抬得动?肯定是他们记恨咱们家没借钱,还退了婚,故意用石头害死天佑的!”
李秀芳本就哭得神志不清,闻言踉跄着扑过去,抓起一把碎石子,指尖被划破了都浑然不觉。她看着那些冰冷的石头,又看看儿子冰冷的尸体,眼前一阵发黑,嘶吼道:“赵家!我跟你们没完!”
“你胡说八道什么!”春桃气得脸都红了,撸着袖子就要冲上去,“这粮食金贵着呢,一路上劫匪遍地,我们不掺点石头伪装,早就被抢光了!明明是你们家孩子来偷东西,自己不小心被石头砸了,倒反过来污蔑我们!”
乔婉宁连忙拉住春桃,轻轻摇了摇头。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粗布衣裙,裙摆沾了些泥土,却依旧难掩那份沉静温婉。
此刻她眉头微蹙,目光落在李秀芳身上,这个女人已经被丧子之痛冲昏了头,若是不解释,只会让事情更糟。
就在这时,杨凤仙揪着两个半大的小子走了过来。那两个孩子一个高些一个矮些,穿着打满补丁的破衣服,头发枯黄打结,脸上沾着泥污,正是张家的大牛和二牛。
两人被杨凤仙扇了几巴掌,脸颊红肿,嘴角还挂着泪痕,一抽一抽地偷着抹眼泪。
“就是他们俩,跟着王天佑一起翻墙进来的!”杨凤仙叉着腰,语气凶悍,“要不是我起来得早,粮食都要被他们偷光了!”
乔婉宁示意杨凤仙先退到一边,自己缓步走到两个孩子面前,声音温柔得像春风拂过湖面:“大牛,二牛,别怕,姑姑知道你们不是坏孩子,告诉姑姑,你们为什么要来偷粮食?只要说实话,姑姑就给你们半碗白米,让你们拿回去给爷爷煮粥喝,好不好?”
大牛抬起头,那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里面满是饥饿与惶恐。他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道:“乔姑姑,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爷爷躺在床上好几天了,水米没沾牙,再不吃东西就要饿死了,我们实在没办法才来偷东西的。是翠翠姐告诉我们的,她说赵家人有很多粮食,偷一点没关系,不会被发现的。”
“翠翠姐?”乔婉宁捕捉到关键,声音微微提高了些,“你是说是王翠翠让你们来偷东西的?”
大牛和二牛一起用力点头,二牛也怯生生地开口:“翠翠姐说她也饿,好几天没吃饭了,让我们偷了粮食分她一半,还说天佑哥会帮我们望风,肯定不会被发现。”
这话一出,围观的村民们都炸开了锅。
“原来是这样啊!”
“难怪王天佑会在这里,原来是帮着偷东西!”
“王翠翠这丫头,怎么能这么狠心,连亲弟弟都利用?”
乔婉宁目光平静地看向李秀芳,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李婶子,你听到了。天佑之所以会来这里,是翠翠让他来的。这些石头是我们用来防备劫匪的,从来没想过害人。真正害了天佑的,是那个挑唆他偷东西的人啊。”
杨凤仙看向王翠翠的眼神瞬间变了,充满了鄙夷与震惊。她早就知道这丫头心眼多、性子狠,却没想到她竟然为了一口吃的,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算计,王家就算再穷,也从来没亏过王天佑一口吃的,他根本没必要冒着风险来偷粮食。
王翠翠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指着大牛、二牛尖叫:“你们胡说!我没有!是你们自己要来偷东西,还拉上天佑的!”
可她的辩解在两个孩子纯真的眼神和村民们的议论声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李秀芳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王翠翠,又看着儿子冰冷的尸体,突然眼前一黑,直直地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