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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在黑水河北岸的冷风与巨石缝隙中,陈宵半睡半醒地捱过了后半夜。天色将明未明时,他被冻醒了,手脚僵硬,嘴唇发紫。灌了几口冰冷刺骨的水,活动了一下几乎冻麻的身体,他不敢再多停留,背起背包,朝着那片黑沉沉的山影走去。

老黑山,山如其名。山体岩石多呈深褐色或黑色,植被稀疏,大多是低矮的灌木和虬结的怪松,即使在晨光微熹中,也透着一股肃杀、荒凉的气息。没有明显的路径,只有野兽踩踏出的模糊痕迹和雨水冲刷出的沟壑。

陈宵按照韩老头和白婆婆指点的方向,大致朝着西北方深入。山路崎岖难行,碎石遍布,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倒。空气中弥漫着枯枝败叶腐烂的味道和一种淡淡的、类似铁锈的土腥气。

越往里走,光线似乎越暗。茂密的树冠遮挡了本就稀薄的阳光,林间弥漫着淡淡的、灰白色的雾气,凝滞不动,让能见度变得更低。四周异常安静,连鸟叫声都极少听到,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以及偶尔踩断枯枝的“咔嚓”声,在这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手腕上的五帝钱一直保持着那种恒定的微温,胸口那枚核雕也安安静静。但陈宵的心却始终悬着。这片山林给人的感觉太压抑了,仿佛每一块岩石,每一棵怪树后面,都藏着窥伺的眼睛。

走了大半天,日头已经偏西。陈宵又累又饿,靠着一棵老松树坐下休息,拿出最后半块硬饼子,费力地咀嚼着。水也快见底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走对了方向,野狐峪到底还有多远。

就在他啃着饼子,茫然四顾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右前方不远处的灌木丛后,似乎有影子飞快地一闪而过。

什么东西?

陈宵立刻警觉起来,放下饼子,握紧了多功能军刀的刀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方向。

灌木丛安静下来,只有雾气缓缓流淌。

是野兽吗?野猪?还是……

他正猜测着,左边的林子里,也传来了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东西在落叶上快速跑过。

紧接着,前方,后方……四周都开始出现这种若有若无的动静。看不见具体是什么,但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林木间快速穿梭,悄无声息地包围过来。

陈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慢慢站起身,背靠树干,刀尖朝外。他想起了柳林子里那些黄鼠狼,难道这老黑山里,也有类似的东西?是胡家?还是别的?

动静越来越密集,包围圈似乎在缩小。但奇怪的是,那些东西始终没有现身,只是不断地制造声响,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驱赶?

陈宵忽然发现,那些声响似乎有意无意地,将他往某个方向逼迫——西北偏西的一个狭窄山坳入口。

他犹豫了。是陷阱,还是……指引?

想起白婆婆的话:“进山后,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要轻易相信,也不要轻易许诺。”可现在这种情况,不跟着走,难道要在这里硬扛?天快黑了,山林里的夜晚会更危险。

咬了咬牙,陈宵决定顺着这无形的驱赶方向走。他握紧刀和五帝钱,保持着高度警惕,一步步朝着那个山坳入口挪去。

随着他靠近,四周的“沙沙”声渐渐稀疏,最终消失。当他踏入那山坳入口时,周围彻底安静下来,连雾气似乎都淡了一些。

山坳内部比外面更加幽深,两侧是陡峭的黑色山崖,崖壁上爬满了干枯的藤蔓。脚下是一条被溪水冲刷出来的、布满鹅卵石的干涸河道。河道蜿蜒向坳内深处,看不到尽头。

陈宵沿着干涸河道小心翼翼地向里走。越往里,光线越暗,山崖也越发陡峭高耸,仿佛要将天空挤成一条细缝。空气中那股铁锈土腥味更浓了,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甜腻的香气,像是某种野花,但在这阴森的环境里,闻起来并不令人愉悦,反而有些头晕。

走了约莫一里多地,前方河道拐了个弯。拐过弯,陈宵的脚步猛地停住了。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河道在这里变得宽阔了一些,左侧的山崖下方,竟然依着崖壁,搭建着一片……建筑。

不是房屋,更像是洞穴的延伸和改造。几个天然的石窟被人工拓宽,用原木和石块垒砌出粗糙的门窗框架,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已经干枯发黑的茅草和兽皮。石窟前,用碎石垒砌出几个高低不平的平台,平台上散落着一些陶罐、石臼,还有几个黑乎乎的、像是火塘残留的灰烬堆。

整个“村落”寂静无声,破败不堪,显然已经废弃了很久。茅草和兽皮在阴冷的山风中微微晃动,发出“簌簌”的声响,更添荒凉死寂。

这里就是……野狐峪?

陈宵的心沉了下去。看这模样,至少荒废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白婆婆说的三十年前住在这里的胡家,早就搬走了,或者……没了。

希望落空,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茫然涌上心头。他冒着生命危险渡过黑水河,钻进这诡异的老黑山,找到的却是一个空无一人的废墟。

怎么办?原路返回?还是……

他不甘心地走近那些石窟,想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石窟内部更加昏暗,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霉味,还有一股淡淡的、类似动物巢穴的骚臭,虽然很淡,但依然能闻到。

第一个石窟空空如也,只有地上厚厚的灰尘和角落里一些枯草。第二个石窟稍大,里面有一个用石块垒砌的、类似炕台的东西,上面铺着的兽皮早已腐朽成碎片。炕台对面的石壁上,似乎有一些刻画痕迹。

陈宵凑近了看。石壁上用尖锐的东西刻着一些简陋的图案:像是一个小人跪拜在一只线条勾勒的、尾巴很大的动物面前;旁边还有一幅,像是许多小动物围着一个火堆跳舞;最下面,刻着一些扭曲的符号,不像文字,倒像是某种标记。

这些刻画历经岁月,已经非常模糊,但依然能感受到一种原始而神秘的意味。这应该就是当年胡家生活留下的痕迹。

陈宵正仔细辨认着那些符号,忽然,耳朵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声响。

不是风声,也不是茅草晃动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很轻的东西,踩在了外面平台干燥的落叶上。

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猛地转身,看向石窟门口。

门口空荡荡的,只有越来越浓的暮色。

但他刚才明明听到了!

他屏住呼吸,握紧军刀,一步步挪到门口,探出头向外张望。

废弃的村落平台依旧空寂,暮色为那些破败的石窟和散落的杂物披上了一层灰暗的纱。

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太紧张,听错了?

陈宵刚松了口气,准备退回石窟内再仔细看看那些符号——

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贴着他的后脑勺响了起来,带着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他的耳廓:

“你……在找我们吗?”

声音轻柔,娇媚,带着一种奇异的、撩人心弦的颤音,却又无比清晰地钻进陈宵的耳朵里。

陈宵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头皮炸开,寒毛倒竖!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求生本能驱使,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同时反手将军刀向后胡乱挥去!

“嗤啦——”

军刀划破了空气,什么也没碰到。

陈宵踉跄着扑倒在石窟内的尘土里,狼狈地翻滚半圈,迅速转身,背靠石壁,军刀横在胸前,惊魂未定地看向门口。

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不,那或许不能完全算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穿着破旧但干净的靛蓝色粗布衣裙,身段窈窕,长发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她赤着脚,无声无息地站在石窟入口的阴影里,仿佛一直就在那里。

最诡异的是她的眼睛。透过披散的发丝缝隙,陈宵能看到一双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琥珀色微光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好奇、审视,还有一丝……玩味?

刚才那声音,就是她发出的?

可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你是谁?”陈宵的声音干涩沙哑,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白婆婆说的胡家?可这地方不是废弃了吗?

女子没有回答,反而轻轻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她披散的长发滑开一些,露出一张苍白但异常清秀姣好的脸。她的五官精致得不似凡人,皮肤在暮色中仿佛散发着微光,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竖立的瞳孔,清晰地表明她绝非人类。

她看着陈宵,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了一下,像是在嗅着什么。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陈宵紧握军刀的右手手腕上——那里,五帝钱的红绳从袖口露了出来。

“咦?”女子发出一个轻轻的、带着疑惑的音节,向前迈了一小步。

陈宵立刻如临大敌,将刀尖对准她,身体绷得更紧。

女子停下脚步,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敌意,反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衬着那双竖瞳,显得妖异而魅惑。

“带着‘压胜钱’的活人……身上还有白家老婆子的‘守心符’味道……”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不再贴着耳朵,而是正常地从她口中传出,“难怪能摸到这里。是那个快入土的老婆子指点你来的?”

她果然认识白婆婆!而且知道五帝钱和核雕!

陈宵心中惊疑不定,强迫自己镇定:“是白婆婆让我来野狐峪,寻找……胡家。”他斟酌着用词,“请问姑娘是……”

“胡家?”女子重复了一遍,忽然“咯咯”轻笑起来,笑声如银铃,在这死寂的废弃村落里回荡,却让人脊背发凉,“胡家……早就散了。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胡家’。”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嘲讽,又像是苍凉。

“那你……”陈宵小心翼翼地问。

女子止住笑声,那双琥珀色的竖瞳重新聚焦在陈宵脸上,目光变得幽深:“我?我只是个没地方去的孤魂野鬼,守着这片老地方罢了。不过……”她话锋一转,“既然你是白老婆子指点来的,又带着邵瘸子的‘遗祸’……或许,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当年胡家为什么离开,以及……你要找的‘带毛的’,现在可能在哪里。”

陈宵的心猛地一跳:“你知道?请告诉我!”

女子却没有立刻回答,她慢慢走到石窟内那个废弃的石炕边,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炕台上腐朽的兽皮碎片,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情人。

“告诉你,可以。”她背对着陈宵,声音飘忽,“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陈宵警惕地问。

女子转过身,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中熠熠生辉,盯着陈宵,一字一句地说:

“带我离开老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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