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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百味楼不愧是云缈坊最贵的酒楼。

三层木楼,雕梁画栋,门口挂着两串灵气氤氲的琉璃风灯,连迎客的小二都穿着光鲜的绸缎短褂,脸上带着训练有素的、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

只是当清风子和林大器这一老一少,穿着寒酸、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口时,那小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二位……用餐?”小二挡在门口,语气虽然还算客气,但身体却没有让开的意思,目光在清风子洗得发白的道袍和林大器背着的破包袱上扫过。

清风子仿佛没看到小二的脸色,点点头:“听说贵店有‘火羽雀蛋’烹制的菜品?”

小二一愣,火羽雀蛋?那可是最近才到的稀罕货,价格不菲,一般是招待贵客或者有钱修士打牙祭的。这老道士……买得起?

他狐疑地又打量了清风子几眼,见他神色坦然,气度从容(虽然衣服破),心里也有些拿不准。能在坊市开这么大酒楼,讲究个和气生财,万一这老道真人不露相呢?

“有的,有的。”小二侧身让开,“不过火羽雀蛋菜品价格较高,需提前预订,且本店概不赊欠。”他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

“无妨,带路吧。”清风子淡淡道。

小二将信将疑,还是领着二人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的偏僻位置。二楼环境清雅,食客不多,大多衣着光鲜,低声交谈。

小二递上菜单。清风子看都没看,直接道:“一份‘清蒸火羽雀蛋’,一份‘灵谷饭’,一壶‘清心茶’。”

小二记下,又问:“可还需要别的?”

清风子看向林大器:“你还想吃什么?”

林大器早就被菜单上那些花花绿绿、听名字就很好吃的菜名晃花了眼,什么“翡翠灵虾仁”、“红烧玉蹄髈”、“八珍灵鸡汤”……可他一看后面的价格,最便宜的也要十几块下品灵石,顿时蔫了,小声说:“师父,够了够了……”

清风子也没坚持,对小二道:“就这些,尽快。”

小二应声退下,心里却更加嘀咕。就点一份雀蛋和最简单的饭茶?看来真是个穷酸,或许是攒了很久灵石来尝个鲜?他摇摇头,不再多想。

等待上菜的功夫,林大器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食客和窗外的街景。清风子则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轻叩桌面。

不多时,菜上来了。

清蒸火羽雀蛋用一个小巧的白玉盅盛着,揭开盖子,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禽蛋鲜香和淡淡火灵气的热气扑面而来。盅里只有孤零零一颗蛋,比鸡蛋略小,蛋壳呈现出淡淡的赤红色,上面有金色斑点,此刻已经被剥开一半,露出里面颤巍巍、晶莹如玉、中心一点金黄的蛋膏,几片碧绿的灵草叶点缀其上,卖相极佳。

灵谷饭颗粒饱满,晶莹剔透,散发着自然的米香。清心茶则茶汤清亮,香气清幽。

林大器眼巴巴地看着那颗雀蛋,咽了口口水。

清风子将玉盅推到他面前:“吃吧。”

“师父,你不吃吗?”林大器问。

“为师不饿。”清风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林大器不再客气,拿起配套的小玉勺,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蛋膏,送入口中。

滑!嫩!鲜!香!

蛋膏入口即化,鲜美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更有一股温润的、带着微微灼热的火灵气,顺着喉咙滑入胃中,然后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暖洋洋的,极为舒服!比之前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美味,灵气也更精纯!

“好吃!”林大器眼睛眯成了缝,一小口一小口,极其珍惜地品尝着,感觉每一口都是无上的享受。

清风子看着他满足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很快,一颗火羽雀蛋下了肚,灵谷饭也吃了一大半。林大器感觉肚子饱了,浑身暖洋洋的,甚至有种想要立刻打坐修炼、消化灵气的冲动。

“师父,这蛋真好吃!就是太贵了……”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偶尔为之,无妨。”清风子放下茶杯,“吃饱了?”

“嗯!”林大器用力点头。

“那便走吧,去云缈阁。”

结了账,两颗火羽雀蛋加上灵谷饭和清心茶,一共花了十八块下品灵石。林大器听得肉痛,但想到刚才的美味,又觉得值了。

出了百味楼,师徒二人径直朝着中央的云缈阁走去。

云缈阁一楼大厅比昨日更加热闹。除了办理事务的柜台,最显眼的是正面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闪烁着灵光的榜单,榜单顶端写着“云缈山脉小仙门大比章程及对阵表”。

榜单前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清风子带着林大器走了过去,站在人群外围,抬眼看向榜单。

榜单上罗列着参加此次大比的宗门和家族名字,以及简单的规则。大比分“团体战”和“个人战”,团体战以宗门或家族为单位,进行综合实力比拼;个人战则是年轻弟子间的擂台较量。奖励颇为丰厚,包括灵石、丹药、法器,以及几处灵气充裕的修炼地或资源点的开采权。

玄天宗的名字,赫然在列,但被排在了最末尾、最不起眼的位置。对阵表上,玄天宗的第一场团体战,对手是“青符宗”——一个近年来势头颇旺、以符箓之术闻名的小宗门。

周围人的议论声,也大多集中在几个热门宗门和家族上,如青符宗、百炼门、陈家、赵家等等。偶尔有人提到玄天宗,也是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不屑。

“玄天宗?就是那个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连个像样的练气后期弟子都找不出来的破落户?”

“听说他们掌门都只有练气大圆满?啧啧,当年好歹也是响当当的名号,怎么沦落到这地步?”

“这次大比,我看他们第一轮就得被青符宗刷下来,说不定直接被打得解散了。”

“散了也好,占着叠翠峰那点灵脉也是浪费……”

“嘘,小声点,那边好像有玄天宗的人……”

林大器听得心头火起,拳头捏得紧紧的。这些人,怎么能这么说话!玄天宗再怎么样,也是师父的宗门!

他看向师父,却发现清风子脸色平静,仿佛那些刺耳的话语只是清风过耳。他正专注地看着榜单上的某个细节。

“师父……”林大器小声唤道,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清风子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听到了?这便是现实。宗门式微,便受人轻贱。拳头不硬,道理都说不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榜单上那几个被热议的名字,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芒:“不过,也未必没有变数。”

就在这时,一个惊喜又带着迟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敢问……可是清风师叔祖?!”

声音有些颤抖,充满了难以置信。

清风子和林大器循声望去。

只见人群边缘,站着两个穿着青色、样式古朴但已显陈旧道袍的年轻修士。一男一女,看起来都只有二十出头。男的身材中等,相貌普通,脸上带着憨厚和激动;女的容貌清秀,眉宇间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愁绪。

两人都只有练气中期的修为,此刻正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清风子,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清风子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回忆和怅然,但很快恢复平静。他微微颔首:“是云松和云苓吧?三百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那名叫云松的男弟子闻言,眼圈瞬间红了,“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声音哽咽:“弟子云松(云苓),叩见清风师叔祖!师叔祖……您……您真的回来了?!”他旁边的女弟子云苓也急忙跟着跪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周围的议论声骤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过来,惊讶、好奇、审视、怀疑……各种眼神交织。

清风子抬手虚扶:“起来吧,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云松和云苓连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脸上依旧难掩激动和难以置信。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在宗门记载中早已于三百年前陨落于大劫的太上长老,竟然会活生生地出现在云缈坊!

“师叔祖,您……您这些年……”云松激动得语无伦次。

“稍安。”清风子打断他,看了看周围越聚越多、指指点点的人群,“你们是代表宗门来参加大比的?”

云松脸上的激动立刻被苦涩取代,他看了看榜单上玄天宗那刺眼的位置,低声道:“是……掌门师伯命我二人前来……唉,说是参加,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免得被人说怯战。宗门如今……实在是……”他声音越来越低,满是心酸。

云苓也低下头,悄悄抹了下眼角。

林大器看着这对师兄妹,心里也不好受。看来玄天宗的处境,比师父说的还要糟糕。

“掌门是……云鹤吧?”清风子问。

“正是掌门师伯。”云松连忙道。

“他如今何在?”

“掌门师伯和几位长老都在叠翠峰,宗门如今人手紧缺,资源匮乏,师伯他们……也都身上带伤,轻易不敢离山。”云松声音低沉。

清风子沉默了片刻,道:“带我去见你们在此地的落脚处。”

“是!师叔祖请随我们来!”云松和云苓连忙在前面引路。

三人挤出人群,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离开了云缈阁。

他们没去什么像样的客栈,而是径直走向坊市最偏僻、最混乱的南街深处,在一排低矮破旧的窝棚区前停下。这里住的都是坊市里最底层的散修、苦力或者落魄之人,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精、汗臭和垃圾混合的难闻气味。

云松和云苓领着清风子和林大器,走进其中一间勉强能遮风挡雨、用木板和茅草搭成的窝棚。棚内狭窄昏暗,只有两张破草席,一个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矮几,角落里堆着些干粮和水囊,条件比林大器住的客栈下房还要差十倍。

“师叔祖恕罪……”云松满脸通红,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宗门实在拿不出灵石租赁好一点的住处……此地……暂且容身。”

云苓也低着头,不敢看清风子。

林大器看着这环境,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这真的是一个修仙宗门弟子住的地方?

清风子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随意地在草席上坐下,仿佛身处华堂与身处窝棚并无区别。

“坐下说话。”他示意云松云苓也坐。

两人局促地坐下。

“将宗门这三百年来的情形,捡紧要的,说与我听。”清风子语气平静。

云松定了定神,开始讲述。从他断断续续、时而激动时而哽咽的叙述中,一幅玄天宗三百年来的衰败图景,缓缓展开。

三百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大劫(云松语焉不详,似乎也不清楚具体),导致宗门顶尖战力几乎损失殆尽,包括清风子在内的数位太上长老和金丹期精锐或陨落或失踪。宗门秘境“玄天宝库”入口崩塌,核心传承断绝大半。

随后,原本依附或交好的势力纷纷翻脸,落井下石,抢夺资源。宗门内部也因传承断绝、资源匮乏而矛盾激化,经历了几次分裂和内斗,不少弟子或出走或陨落。

到了近百年来,玄天宗已经龟缩到祖地叠翠峰一隅,弟子不过二三十人,且大多资质平平,修为低下。掌门云鹤勉强维持着练气大圆满的境界,却因旧伤难愈,寿元无多。几位长老也大多带伤,修为停滞。宗门赖以生存的几处药田、矿脉,被周边势力以各种借口侵占、蚕食,如今只剩下叠翠峰主峰附近一点贫瘠的灵田和一条快要枯竭的微小型灵脉,连维持弟子基本修炼都捉襟见肘。

这次“小仙门大比”,说是邀请,实则是最后通牒。若玄天宗再拿不出像样的战绩,保住最后那点资源,恐怕连叠翠峰这最后的立足之地,都要被彻底瓜分。

“……如今,宗门上下,人心惶惶。”云松说完,已是泪流满面,“掌门师伯说,此次大比,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让我二人前来,一是走个过场,二是……看看能否寻到一丝机缘,或者……为宗门留下最后一点颜面。”

窝棚内一片寂静,只有云松压抑的抽泣声和棚外传来的嘈杂声。

林大器听得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他偷偷看向师父。

清风子依旧端坐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仿佛有幽暗的火光在静静燃烧。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

“云鹤他们……辛苦了。”

只这一句,却让云松云苓再次红了眼眶。

“师叔祖……您……您回来了就好了!”云松哽咽道,“有您在,宗门一定还有希望!”

清风子没有接话,而是问道:“大比何时开始?”

“明日辰时,在云缈阁后的‘演武台’抽签,正式开始团体战。”云苓答道。

“明日……”清风子沉吟片刻,“你们二人,明日照常去参加抽签和团体战。无论对手是谁,尽力而为即可,不必强求胜败,保全自身为要。”

“是!”云松云苓齐声应道,虽然不解师叔祖为何不亲自出面,但他们对这位突然归来的太上长老,有种盲目的信任和敬畏。

“另外,”清风子从怀里取出那个装着剩余灵石的小布袋,递给云松,“这些灵石,你们拿去,今夜找个像样点的客栈住下,好好休息,明日也需有些精神。”

“师叔祖!这……这如何使得!”云松慌忙推辞,“您老人家刚回来,用度……”

“拿着。”清风子不容置疑,“我自有安排。”

云松这才颤抖着接过布袋,感受着里面沉甸甸的灵石,眼眶又湿了。

“好了,你们先去安顿吧。”清风子站起身,“明日大比开始前,我会再去寻你们。”

“师叔祖,您要去哪?”云松忙问。

“去见几个‘故人’。”清风子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三百年了,也该叙叙旧了。”

他没有再多说,带着林大器,走出了那间破败的窝棚。

棚外,夕阳将坊市的建筑拉出长长的影子。

林大器跟在师父身后,看着师父那在夕阳下显得有些孤寂却又异常挺直的背影,忍不住问:

“师父,我们……真的是去‘叙旧’吗?”他总觉得师父口中的“叙旧”,听起来有点……凉飕飕的。

清风子脚步不停,目视前方,嘴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淡、却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不然呢?难道,真是去‘踢馆’?”

林大器缩了缩脖子,没敢接话。

但他心里,却莫名地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

看来,明天的大比,不会无聊了。

而师父要见的“故人”……恐怕也不会太愉快。

夜色,正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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