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地两年,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自有暗涌
淮王府成了京外令人艳羡的所在,在外人看来,淮王微生砚沉溺小情小爱,竟当真成了只知享乐的闲散王爷
他携着宝缨,春日泛舟采莲,夏日山庄围猎,秋日登高赋诗,冬日围炉赏雪,极尽风雅玩乐之能事,两人形影不离,恩爱非常,淮王更是将“昏”进行到底,为博王妃一笑,一掷千金搜罗奇珍异宝
宝缨沉浸在这蜜糖罐般的日子里,微生砚将所有的温柔与闲暇都给了她,府中无一姬妾,目光所及皆是她,
她几乎是贪婪地享受着这份专注的爱意,一年、两年…不管是多少年,只要微生砚在她身边就够了,他带她踏遍封地名胜,尝遍民间小吃,在无人处,他依旧是那个会抢她糖人、会把她惹毛又低声下气哄好的少年郎
但宝缨并非全然懵懂,微生砚偶尔对着京都方向舆图出神时,连她是何时来的书房都没有第一时间察觉,他眉宇间一闪而过的冷厉
那些看似寻常的文人墨客、游方道士来访后,书房地面散落的、被迅速清扫掉的香灰
他身边悄然增加的、眼神精悍、行动悄无声息的陌生面孔
宝缨有时也会害怕,怕他卷入京都,怕母亲…还存着想让微生砚继位的心思,毕竟西阙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废太子而立藩王的旨意…但这一切也都只是怀疑
她不问,微生砚便当她不曾察觉
微生砚,确实从未忘记京都
两年的“闲散”不过是精心编织的伪装,他在封地相对自由的环境里,如鱼得水地暗中运作
重金结交江湖能人异士,秘密招募训练死士,以经商为名铺设情报网络,将触角悄然伸回京都乃至整个大宁,他与长公主的信使往来加密,通过种种隐秘渠道,密切关注着朝堂动向,尤其是东宫的一举一动
他的书房,才是淮王府真正的心脏,风花雪月之下,是冰冷的算计、精准的布局和日益膨胀的野心,微生砚享受着与宝缨纯粹的夫妻之情,但他也清楚,他很快就要回到京都了,他所有的暗中积蓄力量,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触底反弹
……
…
宝缨是极少生气的,以至于自己都快忘了上次发怒是什么时候
总有人贼心不死,淮王府的大门敞开着,可不是为了那些妄图爬床的贱婢同她分丈夫的
偏就恰好那日宝缨歪在临窗的软榻上,指尖捻着页角,正翻着一本新得的话本子,看得入神,微生砚原本腻在她身边,一会儿抢她手里的蜜饯,一会儿又非要念给她听,扰得她不得安宁
宝缨被他闹得没法,抬起玉足轻轻踢了他一下,嗔道:“哎呀,你别在这儿捣乱!我想吃东街舒雨斋的桃煎果子了,你去给我买?”她声音娇软,带着不自觉的撒娇意味
微生砚被她踢得笑起来,抓住她纤细的脚踝,指尖在她足心轻轻一挠,惹得宝缨惊呼着缩回脚
“行啊,都听王妃的…”他起身,故意拖长了调子,一副纨绔子弟被使唤的模样,“小的这就去给殿下买最甜的煎果子,等着啊。”说罢,这才笑着转身出去了
殿内终于安静下来,宝缨重新拿起话本,嘴角却忍不住弯起
约莫一炷香后,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宝缨以为是微生砚这么快就回来了,刚想抬头笑话他,却听到一个娇柔婉转的女声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殿下…?奴婢听闻王爷近日有些咳嗽,特意熬了雪梨汤…最是润肺的…”
宝缨翻书的手指一顿
只听那声音继续道,愈发显得体贴入微:“殿下日夜操劳,身边也没个细致人伺候…奴婢…奴婢实在心疼王爷,这汤奴婢守着小炉子熬了两个时辰,殿下尝尝可好?若觉得好,奴婢日后天天为您熬制…”
字字句句,温柔小意,却又透着赤裸裸的攀附之心
珠帘屏风之后,宝缨缓缓坐直了身子,她脸上那点闲适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双明眸渐冷,宝缨同微生砚相处时并不喜人伺候,为的就是出现这般情况,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啊
那丫鬟似乎见“殿下”迟迟不回应,胆子又大了些,竟端着托盘往前走了几步,声音愈发甜腻:“殿下…让奴婢伺候您用汤吧?这汤要趁热喝才好…”
“啪嗒”一声轻响,是宝缨将手中的话本子合上了
她缓缓起身,赤足踩在冰凉光滑的地砖地上,无声无息,抬手,猛地掀开那碍事的珠帘,玉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丫鬟正含羞带怯地低着头,托盘举到胸前,冷不防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愕然抬头
正对上宝缨冰冷含怒的视线,她瞬间脸色煞白,手一抖,托盘里的青瓷碗险些摔落在地,心里不断宽慰自己:府里的人都说王妃宽厚…只要认错…便不会有什么事…只要自己咬死不认就好!
“淮…淮王妃!”她失声惊呼,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身子抖得如风中落叶,“奴婢…奴婢不知娘娘在此…奴婢只是来给殿下送…”
“送什么?”宝缨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打断她的语无伦次,她一步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婢女
目光扫过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羹,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送汤?还是…送你自己?”
话音未落,宝缨猛地扬起手,将方才那本厚厚的话本子,狠狠砸在了婢女那张涂了脂粉的脸上!
“啊!”婢女痛呼一声,被砸得偏过头去,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发髻也散了,狼狈不堪
“放肆!”宝缨厉声道,娇艳的面容因怒气而更添几分凌厉,“我竟不知,殿下何时虚弱到需要你一侍女来心疼?需要你来自荐枕席、日夜伺候了?!”
“王妃恕罪!王妃恕罪!”婢女磕头如捣蒜,额角瞬间见了红,哭得涕泪横流,“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王妃饶命!”
殿内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外面的管事嬷嬷和侍卫,众人围在门口,皆屏息垂首,不敢出声,谁都知道,这位平日里笑吟吟看似好脾气的王妃娘娘,一旦动怒,便是王爷也要让上三分
宝缨看也不看地上磕头求饶的人,只冷声吩咐:“来人!把这不知死活、妄图魅主的拖下去!打三十板子,发卖到最苦的青楼去!告诉牙婆,若让本妃知道她日后还能靠近淮南半步,仔细她的性命!”
“是!”侍卫立刻上前,毫不留情地将那哭喊求饶的丫鬟拖了出去
殿内重新恢复寂静,只剩下那碗打翻在地的雪梨汤,散发着甜腻的气息
宝缨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显然余怒未消,她最恨的,便是有人觊觎她的东西,尤其是……她的人
恰在此时,微生砚拎着一包热乎乎的煎果子回来了,刚踏进殿门就感觉气氛不对
“这是怎么了?”他看着一地狼藉和宝缨难看的脸色,疑惑地问道
宝缨猛地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油纸包,语气冲得很:“都怪你!招蜂引蝶!”
微生砚被骂得莫名其妙,但看这情形也猜到了七八分,他非但不恼,反而低笑起来,凑过去环住她的腰,下巴蹭着她的发顶:“哟,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我们宝缨吃醋了?看来本王这‘昏君’名声还不够响,竟还有人敢往你跟前凑。”
他语气轻松,带着明显的愉悦,“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来,尝尝煎果子甜不甜?”
宝缨被他抱着,闻着煎果子的甜香和他身上熟悉的气息,那股邪火才慢慢消了下去,却还是忍不住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小声嘟囔:“…你以后不准对别人笑!”
微生砚吃痛,却笑得更欢了,连连点头:“好好好,不笑不笑,我以后只笑给你看,好不好?”
宝缨这一生气就是数天都极少理会微生砚,由着他哄,直到宝缨让人去查清了到底是谁敢送进府的,好生收拾了一顿方解气
经此一事,敢往淮王府塞人的,当真是借个胆子也不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