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爸爸把自己反锁进了书房。
我飘了进去，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不再是那个对我总是板着脸，对弟弟却满眼宠溺的父亲。
他只是一个浑身发抖，被恐惧和悔恨淹没的中年男人。
他颤抖着手，几乎是虔诚地，翻开了我日记本的最后一页。
灯光下，我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像一把把尖刀，刺进他的眼里。
“最近总是头晕，上课也集中不了精神。”
“妈妈带我去看了王医生，是奶奶介绍的远房亲戚。”
“王医生说是贫血，给我开了好多‘营养片’，让我每天都要按时吃。”
“可是吃了感觉更难受了，有时候会恶心，心跳也很快。”
“我告诉妈妈，妈妈却说是我太娇气了，说好药都是苦的，让我坚持吃。”
“弟弟的心脏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爸爸妈妈总是偷偷地哭。”
“如果我的病能换给弟弟就好了，这样他们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吧……”
那个王医生！
奶奶的远房亲戚！
那些所谓的“营养片”！
爸爸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秋风里的一片落叶。
他不是傻子，他终于明白了。
我那所谓的“脑死亡”，根本不是一场意外！
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杀！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一拳狠狠地砸在书桌上。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我魂魄都晃了晃。
他猛地站起来，通红着眼睛，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冲出了书房。
妈妈正在卧室里整理被派对弄乱的床铺，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了？”
爸爸一把将卧室门反锁，将那本日记狠狠摔在妈妈面前。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妈妈的目光落在日记本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医生！那些‘营养片’！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不是！”
爸爸的质问声嘶力竭，却又死死压抑着，生怕被外面的亲戚和隔壁的儿子听见。
“我……”妈妈的眼泪涌了出来，她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爸爸冷笑，眼里的血丝让他看起来格外吓人，“奶奶当初找王医生，提出那个恶毒计划的时候，你就在旁边！你敢说你不知道？”
“她说……她说念念得了一种罕见的血液病，反正也活不长了……”妈妈哭着狡辩。
“她说这是废物利用，是救帆帆唯一的办法……我能怎么办？帆帆是我们的儿子啊！”
“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她给念念下药？看着她一步步把我们的女儿推向死路？”
“我没有！”妈妈尖叫起来，“我拦过的！可是你妈她……她跪下来求我！她指着我说，如果帆帆死了，她也不活了！她说林家不能断后！我……”
原来是这样。
我终于从他们丑陋的争吵中，拼凑出了全部的真相。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弟弟需要换心，苦于没有合适的供体。
是奶奶，我那“亲爱”的奶奶，找到了那个蛇蝎心肠的王医生，想出了这个一石二鸟的毒计。
他们骗爸妈，说我得了一种罕见的绝症，反正也活不久了，不如“废物利用”，把心脏捐出来，救救弟弟。
我的父亲，在最初的震惊后，选择了沉默。
我的母亲，在短暂的挣扎后，选择了默认。
他们一个是懦夫，一个是帮凶。
我手术成功后，他们脸上那喜悦的泪水，那些如释重负的拥抱，不过是为了掩盖内心深处那肮脏罪恶的伪装。
他们不是在庆祝儿子的新生，他们是在庆祝自己终于从这场罪恶中解脱了！
爸爸看着地上痛哭流涕的妈妈，眼中的愤怒慢慢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绝望和自我厌恶。
他颓然地靠在墙上，喃喃自语：“我们……我们都杀了念念……我们是杀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