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骤然降温。
他缓缓抬起眼,眸色深沉如古井寒潭,没有任何情绪地扫了李特助一眼。
只这一眼,便让李特助脊背发凉,立刻意识到自己越界了。
“不该你过问的事,”裴砚修的声音冷冽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要问。”
“是!裴爷!是我多嘴了!”
李特助立刻躬身,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属下告退。”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快步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书房重归寂静。
台灯的光晕将裴砚修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目光落在文件上。
可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李特助最后那句话,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心里。
“我怕她……会生气。”
生气?
裴砚修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他习惯于掌控一切,习惯于做出最有利、最高效的决策。
将温阮置于他的视线范围内,由他亲自布控的人保护,远离裴府可能存在的其他风险。
这在他看来是最稳妥的安排。
至于告知真相?
除了让她徒增恐惧,扰乱心神,又能有什么益处?
他从不在意他人的情绪。
可此刻……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可能有的反应。
那双小鹿眼瞪得圆圆的,蓄满委屈的泪水,鼻尖通红。
或许还会像只被惹急了的小兔子,对他发出毫无威慑力的控诉:“裴砚修!你又骗我!”
心口某处,莫名地泛起一丝极其陌生的滞涩感。
这种感觉让他烦躁。
他蹙起眉,试图将这不合时宜的情绪驱散,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计划上。
BH组织、火灾、陷阱……
这些才是他应该全神贯注的事情。
然而。
那张含着泪、带着怨气的小脸,却比任何复杂的商业蓝图或危险信号都更具侵略性,顽固地占据着他的思绪。
……真是,麻烦。
–
翌日清晨,阳光从落地窗泻进来,照亮了温阮抱着画板坐电梯上55层的身影。
画廊内光影温润,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柑橘果香。
正值清晨,人不多。
她背着画板在展厅里四处走,一边留意着裴砚修描述的那件斗彩小杯。
走着走着,她的目光被一扇不起眼的侧门吸引。
那门是厚重的实木材质。
门框上方的雕纹精致而古老,繁复而独特的缠枝莲纹,与裴砚修描述的古董花纹竟有几分神似。
线条蜿蜒流转,宛若活物般在木纹里舒展。
她看得出神,指尖轻轻拂过那纹路,竟生出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
“这纹路……好精致漂亮啊。”她小声喃喃。
心里下意识地记住了这花纹。
画廊尽头通向的就是空中花园。
她正准备过去看看风景,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温丫头?”
温阮一怔,转头,竟看到一个身材微胖、戴着老花镜的大叔正在忙着给一幅画装裱。
“周叔?!”
她立刻惊喜地跑过去。
这个周叔,就是当年她刚到帝都、人生地不熟时,介绍她去周淮公司当助理的中介。
那时候她囊中羞涩,人生处境一团糟。
要不是周叔看她可怜,介绍了几份活路,她可能根本熬不过来。
“周叔真的是你!”
那大叔看到温阮,也是一愣,随即露出憨厚惊喜的笑容:“阮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帮……朋友取点东西。”
温阮笑着走过去,“周叔叔,好久不见!当时真的多亏您帮忙!”
“哎哟,举手之劳,你这孩子还记着。”
周师傅摆摆手,很是感慨,“看你现在气色这么好,我就放心了。哎,当初那周家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后来听说你辞职了,我还担心了好久……”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画廊另一侧传来一阵喧哗。
“周师傅!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只见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经理胸牌的男人,带着几个气势汹汹的保安围了过来。
陈经理手里拿着一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青花瓷瓶,瓶口处有一道细微的裂纹。
他声音尖厉,指着那裂纹,“让你清理展柜,你居然把王总预定要送的礼碰坏了!你知道这瓶子多少钱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周师傅脸色瞬间煞白,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陈、陈经理!我没有!我刚刚只是轻轻擦拭了一下展柜外面,根本没碰到里面的瓶子啊!这、这裂纹之前肯定就……”
“放屁!”陈经理根本不听解释,“不是你还能是谁?刚才就你一个人在这片区!我看你就是手脚不干净!赔钱!不然就报警抓你!”
温阮看不下去了,一步挡在周师傅身前。
虽然心里有点打鼓,但还是挺直了腰板:“你们这分明是碰瓷!欺负老实人!监控呢?”
陈经理顿了顿,道:“我们这监控刚好坏了。”
“呵,坏了??没有证据空口无凭!”
那群人见是个小姑娘,不屑地冷笑:“小丫头,少管闲事。这就他一个人碰过,不是他还能有谁?这是艺术品,不是你家墙纸。赔钱!”
温阮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算了,多少钱?我赔!”
她想着自己现在月薪两百万,应该赔得起一个瓷器吧?
陈经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看她穿着普通,嗤笑一声,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万。现金还是刷卡?”
“五、五百万?!”温阮的气场瞬间垮了,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变了调,“可以分期付款吗?分…分三个月?”
她算了一下,三个月工资刚好够。
那群人先是一愣,随即哄堂大笑。
“三个月?哈哈哈哈哈!”
“丫头,别逗了,你分期一百年都还不起吧?!”
“真是笑死人,哪来的土包子,还敢替人出头!”
温阮气得小脸通红,手却攥得死紧,“你们太过分了!”
周师傅面如死灰,拉着温阮的衣角:“阮阮,算了,不关你的事,叔叔自己想办法……”
就在这时。
画廊门口的气压骤然一沉。
厚重的黑檀木门缓缓推开,冷冽的风随之灌入。
裴砚修穿着深色西装,步伐稳健,从阴影中走出。
李特助紧随其后,神色肃然。
那一瞬,偌大的展厅静得落针可闻。
空气像是骤然被人掐住了喉咙。
“裴、裴爷!”画廊经理额头冷汗直冒,几乎是弯着腰小跑过来,九十度鞠躬。
刚才还嚣张无比的陈经理一伙人,瞬间认出了这位京圈活阎王。
脸上的狞笑也瞬间化为极致的惊恐,腿一软,也跟着深深低下头,声音发抖:“裴爷!”
周叔则手忙脚乱拉温阮的衣角,声音颤抖:“哎哟丫头!低头!别直视他!裴爷很凶的!”
然而温阮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眼圈一红,毫无顾忌地扑过去,一把攥住裴砚修的手臂。
她在众人面前软软地叫:“裴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