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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自沈家那场不欢而散的“家宴”后,陆聿珩的突然现身,以及那句清晰冷冽的“我的人,轮不到外人来教”,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海城的社交圈激起了一圈不小的涟漪。

陆太太沈栖雀,这个在众人印象中始终模糊、怯懦、几乎被遗忘的名字,连同当晚她苍白着脸、被陆聿珩强势揽入怀中宣告主权的画面,再次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八卦与流言悄然滋长,猜测着那位神秘的陆太太究竟有何等魅力,竟能让素来不近女色、公私分明的陆聿珩,在公开场合做出如此护短的举动。更有好事者,将这与沈惊霓高调归来、携新男友周墨墨炫耀的事情联系起来,描绘出一场真假千金、姐妹相争的狗血戏码,为茶余饭后平添了许多谈资。

然而,无论外界如何猜测纷纷,栖雀的生活,至少在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甚至多了一丝微妙的改变。沈国明没再因为那笔“专款专用”的医疗费闹腾,大概是陆聿珩那句不轻不重的警告起了作用。陆宅内的佣人,包括陈妈,对她的态度在原本的疏离恭敬之外,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打量。而陆聿珩本人,在次日如常离开后,便恢复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忙碌状态,仿佛沈家那晚的短暂庇护,不过是心血来潮,或是某种必要的、程序性的“履约”。

只有栖雀自己清楚,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那晚他手臂的温度,他话语里的力量,以及事后沈惊霓和周墨墨那张青白交错、强忍妒恨的脸,都像一幅幅定格的画面,深深刻印在她的感知里。那不是温情,更像是一种清晰的、带着边界的宣示——在他尚未彻底查明她底细之前,她依然是他名义上的、不容他人随意欺辱的“陆太太”。

这既是保护,也是枷锁。保护她暂时免受沈家的过分滋扰,也同时将她更深地绑在了陆家这艘巨轮上,置于他更近距离的审视之下。

一周后,陆氏集团年度慈善晚宴的请柬,准时送达陆宅主楼,也有一份,被徐特助亲自送到了栖雀面前。精美的压纹请柬,烫金的字体,昭示着这场宴会的分量——这将是海城商界本年度最顶级的社交盛会之一,名流云集,精英荟萃,是陆氏彰显实力、维系人脉的重要场合。

陆聿珩的意思很明确:她需要以“陆太太”的身份,正式亮相。这不同于之前商业酒会的简单陪同,而是一次正式的、全方位的公开亮相。

栖雀看着那封请柬,指尖在冰凉的纸张上轻轻摩挲。她知道,这是一次考验,也是一次机会。是继续扮演怯懦无能的“花瓶”,还是借机传递某种信号,为后续的行动铺路?她需要仔细衡量。

傍晚,陆聿珩罕见地在晚餐前回到了主楼。他穿着休闲的家居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财经杂志,听到栖雀下楼的脚步声,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静无波,仿佛一周前在沈家的那场对峙从未发生。

“请柬收到了?”他合上杂志,随意地问道。

“嗯,收到了。”栖雀在他侧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保持着得体的距离,轻声回答。

“周五晚上,七点,在陆氏旗下的云端酒店。徐特助会安排造型师和司机。”他言简意赅,没有询问她的意见,直接宣告了安排。

“好,我会准时准备好。”栖雀应下,没有多余的话,低眉顺眼,像一株安静的植物。

陆聿珩的目光在她低垂的侧脸上停留了片刻。晚霞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为她白皙的侧脸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她穿着素净的米白色家居服,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整个人看起来安静、温顺,甚至有些过于苍白,与晚宴那种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场景格格不入。

“礼服和珠宝,会有人送过来。”他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陆家的女主人,总不能在第一次正式亮相上,失了体面。”

栖雀抬起眼,目光与他短暂相接。他深邃的眼底,是一片沉静的墨色,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试探。仿佛真的只是例行公事般地,提醒她注意“体面”。

“我明白,陆先生。”她微微点头,声音细软,带着惯常的顺从。

陆聿珩收回目光,重新拿起杂志,没再说话。客厅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和窗外渐沉的暮色。

周五傍晚,造型团队准时抵达陆宅。领头的是业界颇有盛名、专门为名流贵媛服务的造型总监Lena,四十岁上下,妆容精致,举止利落,眼神锐利。她带着两名助手,推着好几架挂满各式礼服的移动衣架,以及数个装满珠宝配饰的密码箱,浩浩荡荡地进入了栖雀所在的副楼套房。

“陆太太,晚上好。”Lena的笑容标准而职业,目光在栖雀身上快速扫过,带着评估的意味,“陆总交代,今晚的场合很重要,让我们务必让您以最得体的形象出席。我们先来挑选礼服。”

衣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价值不菲的高定礼服,从经典的黑色丝绒鱼尾裙,到仙气飘飘的薄纱长裙,再到性感的露背吊带款,琳琅满目,足以让任何女人挑花眼。但栖雀的目光平静地滑过,没有在那些过分张扬或性感的款式上停留。

最终,她的视线落在一件香槟金色的及膝小礼裙上。款式简洁流畅,剪裁精良,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腰部有极其精细的同色系珠绣,灯光下会流转出极淡的、不张扬的光泽。既不过分隆重抢眼,又足够端庄得体,更重要的是,这种颜色和款式,能最大限度地弱化她容貌中那份过于精致、甚至略带攻击性的美感,让她看起来更温和、更不具威胁性,也更符合她想要呈现的、与世无争的“陆太太”形象。

Lena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似乎没料到这位看似怯懦的陆太太,眼光如此精准老到。她上前一步,亲自取下那件礼服:“陆太太好眼光,这是意大利一位老师傅的手工高定,今年只做了三件。颜色很衬您,款式也大方。只是……”她顿了顿,委婉地提醒,“会不会……太素净了些?今晚的场合,其他太太小姐们,想必都会极尽所能。”

栖雀轻轻抚摸着礼服柔滑的料子,摇了摇头,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就这件吧。谢谢。”

Lena不再多言,示意助手准备。做头发,化妆,试戴首饰……整个过程,栖雀都异常配合,但始终沉默。她闭上眼,任由专业的手指在她脸上描画,脑海中却在飞速运转。宴会上可能遇到的人,可能发生的状况,沈惊霓是否会出席,如果出席又会如何挑衅,陆聿珩可能会有的反应,以及她应该如何应对……每一处细节,都在她心里反复推演。

妆容是清淡的裸妆,重点突出了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和略显苍白的唇色,弱化了轮廓的锐利感,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脆弱。长发被挽成一个松散的、带点复古韵味的低髻,鬓边垂下几缕微卷的发丝,柔和了脸部线条。最后戴上那套与礼服同色系的、设计极为简约的珍珠耳钉和项链,整个人在镜中呈现出一种与世无争的、温婉沉静的美,像一株在晨雾中悄然绽放的白色山茶,不夺目,却自有风骨。

当她换好礼服,踩着合适的中跟凉鞋,在Lena和助手们惊艳而克制的目光中,缓缓走出衣帽间时,等在起居室的陆聿珩正好抬眸看了过来。

他依旧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只是细节处比日常商务装更显精致,领带是低调的深蓝色暗纹。他原本正低头看着腕表,听到声响,目光随意地扫过来,却在触及她身影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时间仿佛静止了半秒。

客厅里璀璨的水晶灯光下,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香槟金的裙摆泛着柔和的光泽,衬得她裸露的肩颈和手臂肌肤如玉般细腻。妆容清淡,却恰到好处地凸显了五官的精致。她微微垂着眼,长睫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紧张或兴奋,只有一种近乎疏离的沉静。那份沉静,与她身上这份温婉娴雅的气质奇异地融合,形成一种独特的、难以言喻的气场。不似沈惊霓那种咄咄逼人的艳光四射,也不同于寻常名媛的矫揉造作,而是一种内敛的、带着距离感的……美。

陆聿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比平时多了几秒。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微澜,但很快就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

“可以了。”他收回视线,淡淡地说了一句,率先转身朝外走去。

栖雀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迈着平稳的步伐,跟在他身后。细高的鞋跟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不疾不徐,仿佛踏在她的心上,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即将到来的、暗流涌动的舞台。

加长的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滑入云端酒店灯火辉煌的旋转门前。门童恭敬地拉开车门,陆聿珩先行下车,没有像寻常丈夫那样伸手搀扶,只是侧身,目光平静地看向车内。

栖雀扶住车门,微微低头,姿态优雅地探身下车。她动作很稳,带着一种被严格训练过的、刻在骨子里的仪态,与平日里那个低眉顺眼、存在感稀薄的“沈栖雀”判若两人。尽管她看起来依旧温顺安静,但那挺直的背脊,平稳的步伐,以及那双在璀璨灯火映照下、沉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眸子,都隐隐透出一种与这喧嚣场合微妙疏离、却又莫名契合的气场。

早已等候在门外的媒体记者们,瞬间将长枪短炮对准了他们。闪光灯连成一片耀眼的白,几乎要灼伤人眼。这是“陆太太”第一次正式、公开地陪同陆聿珩出席如此高规格的宴会。无数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羡慕的、嫉妒的,带着各种复杂的心思,聚焦在她身上。

陆聿珩神色淡漠,对周围的喧嚣视若无睹,只微微侧身,示意栖雀跟上。他没有像在沈家那样,做出任何亲密的姿态,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汇都没有,只是保持着一个礼貌而疏离的距离,一同迈上铺着红毯的台阶。

但正是这种“并肩而行”,本身就传递了足够的信息。陆聿珩的身边,从未有过女伴。即便是必要的商业应酬,他也向来独来独往,或只带男性助理。而今天,他身边站着沈栖雀。这个认知,让周围的快门声更加密集。

进入宴会厅,扑面而来的是觥筹交错的热浪,香槟的气泡,名贵香水的芬芳,以及衣香鬓影间流动的、无形的利益网络。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晕,将整个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几乎海城大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政商名流,各界精英,明星名媛,每个人都带着精心修饰的笑容,在悠扬的弦乐中谈笑风生,构成一幅繁华至极的浮世绘。

陆聿珩的出现,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他就像一块磁石,所过之处,人群自然而然地分开一条道路,恭敬的问候声此起彼伏。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脚步不停,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掌控全场的气场。

栖雀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始终低眉顺目,脸上挂着得体的、略带羞怯的浅笑,像一个完美的、没有灵魂的附属品。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身上逡巡,评估,比较。那些目光里有惊艳,有好奇,有嫉妒,更多的是审视和评估——评估她的价值,评估她在陆聿珩心中的分量,评估这段联姻背后的意义。

她不闪不避,只是将那份审视,化作更深的、内敛的平静。

“陆总,陆太太,晚上好。”一个熟悉而令人厌恶的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娇媚的语调,在斜前方响起。

栖雀抬起眼,看到沈惊霓挽着周墨墨的手臂,正朝他们走来。沈惊霓今晚显然下足了功夫,一袭大红色深V曳地长裙,妆容浓艳,首饰奢华,像一团燃烧的烈火,毫不掩饰地想要成为全场的焦点。而周墨墨则是一身骚包的白色礼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看向栖雀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某种令人不快的粘腻。

“聿珩哥哥,你也来啦?”沈惊霓自动忽略了栖雀,径直对着陆聿珩绽开一个自认为最迷人的笑容,身体也微微前倾,展示着自己傲人的资本,“爸爸刚才还念叨你呢,说想跟你喝一杯。”

陆聿珩脚步未停,目光甚至没有在她脸上多停留一秒,只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即转向一旁迎上来的一位中年企业家,自然地攀谈起来,将沈惊霓彻底晾在了一边。

沈惊霓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几乎要掐进周墨墨的胳膊里。周墨墨吃痛,却不敢发作,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目光又飘向安静立在陆聿珩侧后方的栖雀。

栖雀像是没看到他们的难堪,依旧垂着眼,扮演着那个温顺无害的、被无视的“陆太太”。只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她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冰冷,而漠然。

好戏,才刚刚开场。沈惊霓的刁难,周墨墨的纠缠,以及这满厅看似光鲜、实则暗藏机锋的各色目光,都是她必须面对的挑战。而今晚,她不再是那个在沈家宴会上孤立无援、只能等待“拯救”的沈栖雀。她是陆聿珩亲自带来的、陆家名义上的女主人。哪怕这身份只是契约,哪怕这庇护可能别有用心,至少在此刻,这是一层可以利用的、坚硬的壳。

“沈小姐,周少,”她终于抬眸,看向沈惊霓和周墨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女主人的矜持与疏离,“招呼不周,请自便。”

说罢,她不再看他们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微微侧身,从侍者端着的托盘里取过一杯香槟,指尖轻轻晃动着杯身,目光平静地投向远处璀璨的水晶灯,仿佛刚才那两句简单的问候,已用尽了她所有的社交能量,重新变回了那个安静、怯懦、需要被保护的存在。

只有她自己知道,平静的外表下,是急速运转的头脑,和一颗冷静评估着全场、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的心。

宴会的华章正式奏响,而暗涌的潮水,也正无声汇聚。

(第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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