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陈悦就被小女儿的哭声拽醒。小家伙闭着眼睛哼哼,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不用看也知道是饿了。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怕吵醒旁边熟睡的周明——他昨晚加班到十一点,眼下还挂着青黑。
抱起小女儿喂奶时,客厅传来“咚”的一声闷响。陈悦心里一紧,是老大醒了,准是从床上滚下来了。果然,下一秒就响起老大带着哭腔的喊:“妈妈!妈妈!”
她一只手抱着小女儿,另一只手掀开帘子冲出去,看见老大趴在地板上,眼泪挂在睫毛上,正委屈地瘪着嘴。“没事没事,妈妈在。”她蹲下来把老大搂进怀里,后背却被小女儿的脑袋硌得生疼——小家伙没吃饱,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哼唧声越来越响。
周明被吵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怎么了?我来抱。”
“不用,你再睡会儿。”陈悦把老大塞进周明怀里,转身抱着小女儿回了卧室,“我先喂完她,你看住老大,别让他摸热水壶。”
等把两个孩子都安抚好,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陈悦喘了口气,刚想坐下喝口水,老大又喊:“妈妈,我要拉臭臭!”她赶紧跑去拿小马桶,刚把老大安顿好,卧室里小女儿又开始哭——这是尿了,得换尿布。
来来回回像个陀螺,等终于把两个孩子都收拾妥当,时钟已经指向七点半。周明洗漱完出来,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和沾了奶渍的睡衣,叹了口气:“要不请个保姆吧,哪怕只上午来呢。”
“再说吧。”陈悦一边给老大穿外套,一边往嘴里塞了片面包,“现在请个靠谱的保姆多贵啊,等老二满周岁再说。”她不是没想过,只是一想到家里多了个外人,要应付“怎么带孩子”的分歧,就觉得还不如自己累点省心。
送老大去幼儿园的路上,小女儿在婴儿车里睡得安稳。老大牵着她的手,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今天要带小红花回来给妹妹看。”陈悦蹲下来亲了亲他的额头:“好,妈妈等你。”看着儿子背着小书包跑进校门的背影,她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以前总嫌他调皮,现在却盼着他在幼儿园多待一会儿,好让自己喘口气。
回家的路上要顺路买菜。陈悦把婴儿车停在菜摊旁,一边挑菜一边盯着车里的小女儿,偶尔有摊主搭话:“一个人带俩?真厉害。”她笑着应“习惯了”,手却没停——得赶在小女儿醒之前回家,不然在外面换尿布、喂奶,又是一场硬仗。
上午的时间相对“清闲”。小女儿醒了就陪她玩会儿,给她做辅食,趁她小睡的间隙,赶紧洗碗、拖地、给老大准备下午的零食。有次刚拖到一半,小女儿醒了,她只能把拖把立在墙角,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看着满地的水渍发呆,突然就想掉眼泪。
但眼泪还没掉下来,手机响了,是幼儿园老师打来的:“陈悦妈妈,你家老大有点发烧,你过来接一下吧。”
陈悦脑子“嗡”的一声,抱着小女儿就往幼儿园赶。把发烧的老大接回家,量体温、喂药、物理降温,刚把他哄睡,小女儿又开始闹觉,抱着哄了半小时,胳膊酸得抬不起来。等终于能坐下时,她才发现自己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中午周明打电话回来,问“要不要我中午回去一趟”,陈悦说“不用,你好好上班,我能应付”。挂了电话,她看着两个熟睡的孩子,突然觉得浑身没劲,靠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梦里回到没生孩子的时候,她穿着干净的裙子,在办公室里敲着键盘,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身上,安静又自在。
被小女儿的哭声惊醒时,窗外的太阳已经偏西。她猛地坐起来,看见老大正趴在床边看妹妹,小声说:“妹妹不哭,哥哥给你讲故事。”那一刻,所有的疲惫好像都被熨平了。
傍晚周明回来,一进门就闻到饭香——陈悦趁着孩子睡着,炖了锅排骨汤。“今天怎么这么能干?”他笑着换鞋,却看见她眼底的红血丝。
“老大下午烧退了,老二也乖。”陈悦把汤盛出来,“快洗手吃饭,我去叫老大。”
饭桌上,老大举着勺子给妹妹喂米糊,虽然大半都洒在了围兜上,小女儿却咯咯地笑。周明给陈悦夹了块排骨:“明天我请半天假,带你出去透透气。”
陈悦摇摇头:“别了,你攒着假吧,等孩子大点,咱们带他们去公园。”她看着周明,突然笑了,“其实也没那么难,你看,他们笑起来多好看。”
是啊,难是真的难。有次两个孩子同时哭闹,她抱着这个哄那个,急得直掉眼泪;有次周明出差,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去医院,抱着小的、牵着大的,排队挂号时差点累晕过去;有次深夜给孩子盖被子,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突然怀念起那个踩着高跟鞋、在写字楼里意气风发的自己。
可甜也是真的甜。老大学会说“妈妈辛苦了”,会把自己的小饼干分给妹妹;老二会对着她笑,小手抓着她的手指不放;周明会在她累的时候默默接过所有家务,会在睡前给她捏捏肩,说“老婆你真棒”。
日子就在这样的兵荒马乱里往前挪。陈悦不再纠结“失去的自我”,也不再抱怨“没人帮忙”。她知道,这只是人生的一个阶段,就像老大总要长大,老二总要学会走路,她也总会在这场“一拖二”的修行里,慢慢找到属于自己的节奏。
晚上哄睡两个孩子,陈悦靠在周明肩上,看着窗外的月亮:“等他们都上幼儿园了,我想去学个瑜伽。”
“好啊,我给你报班。”周明握紧她的手,“到时候我来接孩子,你安心去。”
陈悦笑了,心里像揣了颗糖。她知道,眼前的辛苦都是暂时的,就像春天总会等来花开,这些被孩子占据的日子,终会沉淀成生命里最温柔的铠甲。而她要做的,就是带着这份铠甲,一步一步,把日子过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秋末的周末,陈悦在阳台晒被子,老大骑着小三轮车在客厅转圈,老二坐在爬行垫上啃积木,咿咿呀呀的声音像串碎珠子。周明窝在沙发里看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偶尔笑两声,不知道在刷什么。
“帮我把那床被单递过来。”陈悦探进头喊。
周明头也没抬,伸手够了够,没够着,嘟囔了句“在哪儿呢”。
陈悦叹口气,自己从阳台进来,弯腰捡起被单:“就在沙发角上。”她把被单搭在晾衣绳上,转身看见老二正往嘴里塞一块小积木,赶紧冲过去抠出来,“不能吃!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老二被吓哭了,老大的三轮车“哐当”撞在茶几上,周明这才放下手机:“咋了?”
“没事。”陈悦抱起老二哄着,声音有点闷,“你看会儿老大,别让他撞着。”
周明“哦”了一声,起身把老大抱到腿上,眼睛却还瞟着手机屏幕。
这样的场景,最近越来越频繁。
陈悦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扛起所有事。早上送完老大去幼儿园,带老二去菜市场,回来做饭、洗碗、收拾屋子,下午趁老二睡觉备课——她找了份线上辅导的兼职,想给家里添点收入。等周明下班回来,她已经把晚饭端上桌,两个孩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起初周明还会说“辛苦了”,会主动洗碗拖地。可日子一长,他好像渐渐忘了这些事。陈悦不说,他就不动;陈悦喊他帮忙,他才不情不愿地挪挪窝,嘴里还念叨“刚坐下”“等会儿”。
有次陈悦发烧,头晕得站不住,让周明给老二冲奶粉。他拿着奶瓶晃了半天,回来问:“温水倒多少?奶粉放几勺?”
陈悦靠在床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老二都快一岁了,他竟然连冲奶粉的量都记不住。“你以前不是冲过吗?”
“忘了。”周明挠挠头,“你平时弄得多,我哪记得清。”
那天晚上,陈悦烧得浑身发冷,周明却睡得很沉,呼噜声均匀。她看着天花板,突然觉得委屈——她不是天生就会当超人的,她也会累,会生病,会想有个人搭把手。可什么时候开始,周明好像觉得,她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许是从她第一次说“没事,我来就行”开始;或许是从周明加班晚归,她默默热好饭菜,从不说一句抱怨开始;或许是从两个孩子生病,她一个人抱着这个、牵着那个去医院,回来还笑着说“都好了”开始。
她把所有辛苦都自己扛了,周明就慢慢习惯了这份“轻松”。他不再主动问“今天累不累”,不再留意她眼底的红血丝,甚至在她提起“最近腰有点疼”时,也只是随口说“那你少抱孩子”,忘了她根本不可能“少抱”。
有次同学群里视频,以前的同事看着陈悦,惊讶地说:“悦悦,你怎么瘦了这么多?看着憔悴了不少。”
陈悦笑着打哈哈:“带俩孩子嘛,自然瘦。”
挂了视频,周明凑过来看:“谁啊?聊这么久。”
“以前同事,说我看着憔悴。”陈悦的声音很轻。
周明扫了她一眼,又低头看手机:“带孩子都这样,等大点就好了。”
他的语气那么平淡,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陈悦没再说话,转身去给老二换尿布,换着换着,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孩子的小被子上。
她不是要周明辞职回家带孩子,只是想他能多一点主动,多一点在意。哪怕是在她做饭时,主动看看孩子;哪怕是在她累的时候,说一句“你歇着,我来”;哪怕是在她抱怨时,认真听着,而不是敷衍地说“知道了”。
可现在,连这些都成了奢望。
这天晚上,老大半夜发烧,陈悦起来找退烧药,发现药盒空了。她推了推周明:“家里没退烧药了,你去楼下药店买一盒。”
周明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说:“这么晚了,药店早关门了吧?天亮再说。”
“孩子烧得脸都红了,怎么等天亮?”陈悦的声音急了,“楼下那家24小时营业的,你快去!”
周明被她喊醒了,有点不耐烦:“你不能去吗?我明天还得上班。”
这句话像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陈悦所有的火气,只剩下一片冰凉。她看着周明,突然觉得陌生——眼前这个男人,还是那个会在她怀孕时半夜起来给她煮面,会在她带孩子累时说“有我呢”的人吗?
“我去。”她平静地说,套上外套,抱起老大就往外走。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又熄灭,老大趴在她肩上,小声说:“妈妈,我冷。”
“妈妈抱着就不冷了。”陈悦紧了紧怀里的孩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秋夜的风灌进领口,她突然想起刚结婚时,周明也是这样在深夜牵着她的手,说“以后有我呢”。
可现在,他好像把这句话忘了。
买完药回家,周明还在睡。陈悦给老大喂了药,守在床边,直到孩子体温降下来,天已经蒙蒙亮了。她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心里一片茫然。
她不知道是自己要求太高,还是周明确实变了。那些曾经让她觉得踏实的“安稳”,在日复一日的惯性里,慢慢变成了疏离。她像一个陀螺,在“全能妈妈”的轨道上越转越快,而周明,渐渐站成了轨道外的看客。
厨房里传来动静,周明起床了。他走过来,看见陈悦眼底的红血丝,愣了一下,才讷讷地说:“孩子……好点了吗?”
陈悦没看他,只是“嗯”了一声。
空气里弥漫着沉默,像一层薄冰,谁也没去打破。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变了,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样子。而她,该怎么面对这份在惯性里慢慢冷却的感情?是继续忍着,还是……她不敢想下去,只能先把目光落在熟睡的孩子脸上,告诉自己:天亮了,日子还得往下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