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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16章

老风口子屯的这个冬天,注定不会平静。

关山定亲的消息,如同给这冰封的黑土地,又浇上了一勺滚油。

而关家那间漏风的土坯房里,却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咳……咳咳……”

里屋的火炕上,关守林靠着被褥,半坐了起来。那枚“回天丹”的药力虽然已经过去,但吊住的这口“元气”却让他彻底活了过来。

王桂香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小米粥,眼泪就没停过,一勺一勺地喂着丈夫。

“慢点,慢点喝……”

关守林干瘦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他贪婪地呼吸着屋里混杂着小米香和药草味的空气。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外屋那个正在擦拭一把半旧猎刀的儿子身上。

“山子。”

关守林的声音依旧沙哑。

“爹,我在。”

关山放下猎刀,走进里屋,坐在了炕沿边。

“你……长大了。”

关守林浑浊的眼睛里,有欣慰,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

“爹,你身子亏得厉害,得慢慢养。”

“养?”

关守林苦笑一声,他看了一眼自己那双无力的腿,“爹怕是……废了。”

“废不了。”

关山的声音沉稳有力,“我从省城请了白老中医的方子,又换来了神药。只要您按时吃药,我再进山给您采几味好药当药引,开春,我扶您下地。”

关守林一怔。

他这才注意到,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儿子,身上那股子气势,全变了。

那不是愣头青的冲动,而是一种胸有成竹。

“山子,你跟爹说实话。”关守林抓住了儿子的手,“程振华没难为你?”

“他难为了。”

关山淡淡地说道,“张家那闺女,也退婚了。”

关守林闻言,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股解脱:“退了……也好。咱家这光景,是爹耽误了你,也耽误了人家闺女。”

“爹。”

关山直视着父亲,“张家的婚退了,但我又给您找了个新儿媳妇。”

“啥?!”

“是韩爷的闺女,韩嫣。我昨天,刚去提了亲。”

“砰!”

关守林手里的空碗,直接掉在了炕上,摔得粉碎。

他不是惊,而是喜!

“你……你说啥?!”

关守林猛地想撑起身子,“是韩老烟……是韩瘸子家的……那个哑女?”

“对。”

“好!好!好啊!”

关守林激动得满脸通红,猛地咳嗽起来,“我儿有出息!比爹有眼光!!”

王桂香也愣住了,她没想到关守林是这个反应。

“你懂个啥!”

关守林瞪了王桂香一眼,“那韩嫣,是哑,可她不傻!她是这屯子里,活得最明白的人!韩老烟是瘸,可他是这片山里的‘山神’!我关守林当年,想拜他为师,人家都没看上我!”

他死死抓住关山的手:“山子,你……你拜师了?”

关山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拿出了那块暗红色的“血龙木”护身符。

当这块木头出现的瞬间,关守林倒吸一口凉气!

“血龙木……这……这是韩嫣她娘的嫁妆!是她家的‘根’啊!”关守林的手都在发抖,“他……他把这个都给你了?”

“爹,韩爷收了咱的礼,退了奶奶的银簪子。韩嫣,把这个给了我。”

关守林怔怔地看着那块血龙木,老泪纵横:“儿啊……咱关家,攀上高枝了!爹这辈子,值了!值了!”

关山看着激动的父亲,心中也是一阵温暖。

他知道,在这个家里,他终于彻底站稳了。

“爹,”

关山将那本《赤脚医生手册》和那盒“安神香”拿了出来,“这药,能吊命。

这香,能安神。

这书,能让咱明白咋调理。您先歇着,我得准备进山了。”

“进山?”

关守林一愣,“这大雪封山的,你疯了?!”

“我没疯。”

关山将那把擦得锃亮的猎刀,插回刀鞘,“我跟‘吉庆堂’立了约,我是他们的采货人。咱家要过日子,要给您抓药,要给韩嫣扯新布,就得拿东西去换钱。”

“可这大烟炮儿刚过,山里最是凶险,连熊瞎子都躲起来了,你能采到啥?”

关山笑了。

他前世的植物学知识,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爹,别人只知道采‘棒槌’、挖‘蘑菇’。”

“可我知道。”

关山的目光,望向窗外那片无尽的雪林,“这雪壳子底下,埋着的‘黑金’、‘玉带’,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他站起身,将那根乌黑的“镇山”扛在了肩上。

“娘,看好家,照顾好爹。”

他刚走到院子门口,正要拉开门栓——

“砰!砰!砰!”

院门,被人擂得山响。

紧接着,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关山!开门!!”

是程振华的后腿子,那个碎嘴子!

关山的眉头,猛地一皱。

“哥!哥!不好了!”

弟弟卫东从窗户缝里往外一看,吓得脸都白了,“程振华他……他还带着老支书孙大爷和村会计往咱家来了!”

关山的心,咯噔一下。

程振华这是明着不行,要来暗的了。

他不敢用强,就请来了村干部。

这是要拿“规矩”和“大义”,来压他关山了!

风波,又起。

院门“砰砰”作响,伴随着碎嘴子那公鸭嗓子般的叫喊。

“开门!关山!村干部来了,你还敢不开门!”

里屋的关守林,刚涌起血色的脸“唰”地一下又白了。

他挣扎着就要下炕:“是程振华……他肯定又要使坏!山子,你快……”

“爹,您躺好。”

关山的声音平静。

他安抚地拍了拍父亲的手,又给了母亲一个安心的眼神。

他知道,程振华这手有多毒。

这是80年代,改革的春风刚吹到这,但“集体”二字,依旧是压在所有人头顶的天。

程振华这是要给他扣“投机倒把”、“侵吞集体财产”的大帽子!

这帽子一旦扣实了,别说“吉庆堂”的活路,他关山一家都得被全屯子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甚至可能被抓走!

“山子……”

王桂香死死抓着门栓,吓得浑身发抖。

“娘,开门。”

关山走到院子当间,站定。

他手里,没拿刀,也没拿“镇山”,就那么空着手,静静地站着。

“吱呀——”

院门被拉开。

寒风倒灌进来。

程振华一马当先,脸上带着虚伪的“为民做主”的笑容。

他今天特意换上了那件崭新的军大衣,派头十足。

在他身后,是屯子里的老支书孙大爷和村会计。

两人都绷着脸,显然是被程振华“请”来的。

院子外,乌泱泱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张淑芬和她娘,也挤在人群里,幸灾乐祸地朝这边看。

“哎呦,关山呐。”

程振华先开了口,那调调阴阳怪气,“听说你从省城‘发大财’回来了?连你爹的救命钱,三十块,都有了?”

他故意把“三十块”咬得极重,提醒所有人,关山家欠过他。

关山没理他,而是对着老支书孙大爷,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孙大爷,会计叔,这么冷的天,啥事把您二老都惊动了?”

孙大爷吧嗒抽了口烟袋,还没开口,程振华就抢了话。

“啥事?”

程振华提高了音量,确保全屯子的人都能听见,“关山,我来问你!你前天在‘黑瞎子沟’挖到的那‘玄玉双生’,是不是咱老风口子屯的宝贝?”

“是。”

关山坦然承认。

人群“嗡”地一下炸了。

“那宝贝,你是不是带到省城,给卖了?”程振华步步紧逼。

“是。”

这两个“是”,让程振华得意到了极点。他猛地一拍大腿,转向老支书:“孙大爷!您听见了!他承认了!”

“这黑土地里的东西,是国家的,是集体的!他关山凭啥一个人拿去卖钱?这是投机倒把!是挖社会主义墙角!”

“按规矩,这笔钱,必须充公!交给村会计,给咱屯子修桥、补路!”

“对!充公!”

“程大哥说得对!不能让他一个人独吞了!”

人群中,程振华的几个跟班开始高声附和。

张淑芬她娘更是尖叫道:“对!把钱交出来!那本来就是咱屯子的!”

孙大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这事,往小了说是占便宜,往大了说,就是犯罪。他看着关山,沉声道:“山子,程振华说的,是不是属实?你卖了多少钱?”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钉在了关山身上。

程振华抱着胳膊,冷笑着,看关山怎么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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