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
江子涵压低声音,如同闷雷滚过喉间,虎目警惕地扫视着眼前灯火通明的楼阁,
“楼里的高手,耳朵灵得很。
方才毒沼那边的动静、锁链轰鸣、还有那黑袍鬼的阴寒气息,不可能察觉不到。
他们……或许正等着咱们,或者,等咱们怀里的烫手山芋。”
非鸢闻言,下意识将怀中的包裹抱得更紧,那油脂爪印所在之处,竟隐隐透出一股灼人的热意,仿佛某种正在急速反应的化学物质般滚烫,让她心头一跳。
推开那扇雕刻着繁复云纹的沉重木门,一股混杂着名贵龙涎、醇厚酒香、甜腻脂粉气……
以及那若有若无、却如同跗骨之蛆般更深沉的甜腻腐朽气味(乱神引的残留),猛地扑面而来,比外界浓郁了数倍不止!
楼内温暖如春,烛火通明,轻纱幔帐随风轻拂。
宾客满座,皆是锦衣华服的王孙公子、闺阁千金,正屏息凝神,欣赏着中央高台上一位蒙面乐师指尖流淌的琵琶曲。
曲调婉转,如泣如诉,端的是风雅无边。一切看似繁华盛景,歌舞升平。
然而,楼御风一行人踏入的瞬间,数道隐晦却如芒在背的目光便已悄然锁定。
吧台后,那正慢条斯理擦拭琉璃盏的掌柜,眼神锐利如鹰隼,只在非鸢怀中那微微凸起、还散发着独特腥甜锈蚀气味的包裹上停留了一瞬,便若无其事地移开;
角落里,几个看似酩酊大醉、粗豪不羁的汉子,推杯换盏间,气息却沉稳绵长,内息流转毫无醉意,虎口老茧厚实,显是惯用兵刃的好手;
甚至高台上那素手拨弦的乐师,指尖流淌的音符也几不可察地滑出一个极其短暂而尖锐的变调,那音波穿透力陡然增强,直刺耳膜,让人心神猛地一悸,仿佛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
“贵客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一个身着素雅月白锦袍、气质温润如玉的中年男子含笑迎上,正是幽梦楼明面上的主事之一,人称“玉先生”。
“楼少侠,经年未见,风采更胜往昔。还有诸位豪杰,请随我来雅间奉茶,洗洗风尘。”
他笑容和煦如春风,目光扫过众人衣袍上的尘土、沾染的污迹(毒液腐蚀痕迹)和眉宇间未散的凝重与疲惫,却只字不提,仿佛浑然未觉,只是那温润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探究。
玉先生引着众人穿过喧嚣的大堂,走向后方更为幽静的雅间回廊。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回廊阴影的刹那——
砰!
非鸢怀中的包裹猛地传来一声沉闷的机括弹动声。
仿佛里面的石盒被某种力量触发!
紧接着,一股极其浓烈、带着强烈刺激性的甜腻腥臭*如同爆炸般从包裹中汹涌喷薄而出。
瞬间盖过了楼内所有气味!
包裹上那油脂爪印,竟如同遇热融化的蜡油般,其线条迅速扩散、模糊,颜色也变得更加暗沉污秽!
“呃!”
非鸢被这突如其来的、浓度高得可怕的迷药气体呛得闷哼一声,眼前瞬间发黑,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双臂剧颤,包裹险些脱手!
这股被石盒意外触发、或者被爪印油脂引燃的“乱神引”核心药源,其效力远超之前弥漫在空气中的残余。
如同点燃了一个巨大的药罐!
呼啦——!
整个幽梦楼内,所有的烛火在同一瞬间剧烈摇曳、明灭不定,仿佛被无形的狂风吹拂。
几盏靠近回廊的灯笼甚至“噗”地一声熄灭。
光线骤然昏暗!
方才还谈笑风生的宾客,在这强效迷药骤然爆发、光线剧变以及连续遭遇生死危机积累的巨大精神压力下,瞬间引发了群体性的恐慌和错觉!
在昏暗摇曳的光影中,在浓郁迷药和自身惊惧的扭曲下,他们眼中所见之人,面容似乎都变得扭曲模糊、狰狞可怖,仿佛索命的厉鬼。
惊叫声、桌椅碰撞声、杯盘碎裂声轰然炸响。
空气中原本醉人的熏香脂粉,顷刻间被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作呕、甜腻中带着腐尸恶臭的迷药主源气息彻底吞噬。
那悠扬婉转的琵琶声,在乐师刻意的操控下,瞬间拔高、扭曲,化为一阵阵尖锐刺耳、如同金属刮擦、蕴含内力扰人心神的魔音,疯狂地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混乱的心神!
混乱!
由那石盒意外触发、或被黑袍人印记引燃的核心“乱神引”迷药源,配合乐师刻意催动的惑心魔音,在这幽梦楼的核心节点,彻底引爆了积累的恐惧和压力,造成了可怕的群体性混乱和感官错乱。
玉先生脸上那温润如玉的笑容瞬间冻结、碎裂,眼神刹那间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刃,锐利、冰冷,再无半分儒雅。
他厉声喝道:
“何方宵小,敢在幽梦楼撒野!护院!封楼!拿下这群捣乱之人!”
他反应快如闪电,目标直指楼御风一行人,显然要借这混乱将他们控制,无论是对付黑袍人还是夺取石盒,此刻都是绝佳借口!
“呛啷——!”
楼御风腰间长剑已然出鞘,剑锋清吟,寒光暴涨,剑尖直指玉先生和那些从阴影中扑出的、气息剽悍的护院打手,厉声喝道:
“果然!这百年楼阁,就是藏污纳垢、豢养恶徒、掌控迷药销路的巢穴。
诸位谨守心神,药性猛烈,所见扭曲多为虚妄!护住非鸢和石盒!冲出去!”
剑拔弩张!
冰冷的杀气与混乱的尖叫、迷药的甜臭、惑人的魔音在这风雅之地的核心轰然碰撞!
那张无形而冰冷的罗网,正以这座看似风月的木石楼阁为中心,借着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向着深陷其中的众人骤然收紧…
鬼市的浓稠黑暗与幽梦楼百年的血腥秘密,在这迷药与魔音的混乱风暴中,终于撕开了伪善的面纱,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