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没有去报警。
就像顾言之说的，我没有任何证据。我的证词，在所有人看来，都只是一个被旧爱骚扰后情绪失控的疯话。
而我的身体里，跳动着他“恩赐”的心脏，这本身就是最讽刺的枷锁。
那晚之后，我从婚房搬了出来，住进了一家偏僻的酒店。顾言之没有阻拦，甚至“体贴”地派人送来了我的所有日常用品。他像一个掌控全局的猎人，笃定我这只插翅难飞的猎物，无论怎么折腾，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以为我会哭闹、绝望，最终屈服。
夜深人静，我站在酒店浴室的镜子前。摘下项链，脱下衣服，露出胸口那道从锁骨延伸到心口、早已愈合的粉色疤痕。
七年来，我一直视它为新生的勋章，是顾言之爱我的证明。可现在，我只觉得它丑陋、肮脏，像一条趴在我心口的蛆虫，时刻提醒着我，我这条命，是用傅承斯的七年自由、另一个女孩的生命，以及无数谎言和鲜血换来的。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疤痕，皮肤下的心脏猛地一缩，传来熟悉的刺痛。
这一次，我没有吃药。
我任由那疼痛蔓延，让它像针一样扎进我的四肢百骸。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不。
我的人生目标，从不是“嫁给他庆祝一下”。
我的人生目标，是活下去。
而现在，它变成了——送他和他的家族，一起下地狱。
疼痛渐渐平息，镜子里那双空洞的眼睛重新燃起了光。那不是希望之光，而是与魔鬼同归于尽的，复仇的火焰。
我平静地穿好衣服，拿起手机。
顾言之的电话和信息开始轰炸我的手机。
“漾漾，别闹了，回来吧。”
“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岑漾，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别逼我用不那么体面的方式请你回来。”
我一条都没有回复。
我用所有的积蓄，悄悄聘请了一名私家侦探。我要查两件事。
第一，七年前那个原定心脏受体女孩的家庭背景，以及她后来的情况。
第二，傅承斯被定罪的那起“抢劫杀人案”的所有卷宗，以及当年办案的所有相关人员。
然后，我动用了这辈子都未曾想过的关系，申请了监狱探视。
我要见傅承斯。
时隔七年，我们再次见面，隔着一层厚厚的防弹玻璃。
他穿着囚服，剃了寸头，脸颊消瘦，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在看到我的瞬间，亮起了一簇微弱的火苗。他比我想象中要平静。
“你还是来了。”他开口，声音嘶哑。
“婚礼上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开门见山，没有半分寒暄。
他沉默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最后，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我以为你嫁给他，只是为了报复我……报复我当年放弃了你。”
“现在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玻璃那边，他慢慢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七年前，你的手术排期在最后，医生说希望渺茫。我去找顾言之，求他利用家里的关系帮你。那时候的他，还是我的好兄弟。”
“他说他有办法，但需要我帮他做一件事。”
“他的父亲在和一个生意对手竞争，对方的女儿，就是排在你前面的那个心脏受体。”
“他的计划是，让我制造一场抢劫运输车辆的‘意外’，拖延时间，他们在那边会搞定医院，让心脏优先给你。”
“他向我保证，只是抢东西，不会伤人，事成之后会给我一大笔钱，足够你后续的康复费用。”
我静静地听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答应了。”傅承斯闭上眼，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那天晚上，我按照他说的，在指定路段拦下了那辆冷链车。可我没想到，车上除了司机，还下来一个男人。他二话不说就和司机扭打起来，混乱中，他用刀捅死了司机。”
“而那个男人，我认识，是顾言之父亲身边的一个保镖。”
“顾言之就在不远处的车里看着一切。等警察来了，他成了唯一的目击证人，指认我，就是凶手。”
“他给了我两个选择。”傅承斯睁开眼，那双曾经明亮如星辰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深渊。
“一，我认下所有罪名，你得到心脏，活下去。”
“二，我说出真相，我们两个，都会被顾家处理得干干净净。”
“我选了一。”
“我越狱，不是想伤害你。我只是……在新闻上看到了你和他的婚讯。”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字字泣血。
“我不能让你……嫁给一个吃着我们血肉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