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院书房内,药香与墨香混合,氤氲出一种沉静而压抑的氛围。
萧彻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停在窗边,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轮椅的背影显得孤峭而冷硬。
沈婉步入书房,微微行礼:“王爷。”
萧彻并未回头,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方才之事,处置得倒利落。”
沈婉心下微紧,不知他此言是褒是贬,只谨慎答道:“妾身作为王妃,自当肃清府邸,不容魑魅魍魉兴风作浪,惊扰王爷清静。”她巧妙地将事情定性为内宅管理,而非冲着她个人的“妖孽”指控。
萧彻缓缓转动轮椅,面对她。烛光下,他面容依旧苍白,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却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
“误食毒菌?”他重复着她方才的说辞,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本王倒是好奇,何种毒菌,能让人恰好在那时发作,又恰好指认王妃?”
沈婉心头一凛,知道他根本不信。她垂眸:“世间奇毒甚多,妾身亦只是根据症状推断。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有人借此生事。妾身已将赵嬷嬷关押,严加看管。”
“生事?”萧彻指尖轻敲扶手,“你觉得,是谁想生事?”
沈婉沉默片刻,道:“妾身不知。或许是妾身往日在家中不懂事,开罪了什么人而不自知。”她将嫌疑引向模糊的“往日”,既不指认沈如玉,也不完全撇清。
萧彻盯着她,忽然换了话题:“你的医术,精妙绝伦,远超御医院那群废物。那云游道人,想必是位不出世的奇人。”
沈婉保持镇定:“道长确非常人。”
“哦?”萧彻语气莫测,“那你可知,‘碧落黄泉’此毒,源于南疆?”
沈婉猛地抬头,对上萧彻深邃的目光。他果然起了疑心!一个深闺女子,如何能识得南疆奇毒?
她心跳加速,大脑飞速运转,面上却竭力维持平静:“妾身…曾在道人所赠的残卷中,见过类似记载,提及此毒性状酷似,故大胆猜测。莫非…妾身猜错了?”
萧彻没有回答是错是对,只是继续道:“南疆秘毒,非寻常人可得。三年前,本王中毒之地,正是在与南疆接壤的苍梧岭。”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在沈婉身上:“你说,下毒之人,会是谁?”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婉感到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萧彻这是在怀疑她与下毒之事有关?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上萧彻的目光,语气坦诚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惑:“王爷明鉴!妾身三年前尚在深闺,足不出户,如何能知晓南疆之事?更遑论谋害王爷!妾身若真有此心,又何必耗费心力为王爷解毒?岂非自相矛盾?”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坚定:“妾身不知下毒之人是谁,但妾身既已嫁入王府,便与王爷休戚与共。王爷之敌,便是妾身之敌。妾身只愿竭尽所能,助王爷清除余毒!”
萧彻久久不语,只是看着她。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他晦暗不明的神色。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听不出喜怒:“最好如此。”
他操控轮椅,回到书案后,拿起一份公文,不再看她:“下去吧。明日治疗照旧。”
“是,妾身告退。”沈婉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这一关暂时又过去了。但她明白,萧彻的疑心并未打消,只是暂时按捺了下去。
她行礼退出书房,走到门外,晚风吹来,才惊觉内衫已被冷汗浸湿。
这个男人,心思深沉如海,喜怒不形于色,每一句话都可能暗藏机锋。待在他身边,如同在悬崖边走钢丝。
而与此同时,书房内的萧彻,在沈婉离开后,放下了手中的公文。
“长风。”他低声唤道。
黑影无声出现。
“查得如何?”
“回王爷,”长风低声道,“王妃所言在旧书楼看书之事属实,但并无人见过什么云游道人。丞相府旧仆中也无人知晓王妃会医术。至于南疆…王妃确实毫无接触可能。”
萧彻指尖敲击着桌面。
毫无痕迹?要么是她隐藏得太深,要么…就是她的来历,比想象中更不简单。
“赵嬷嬷那边呢?”
“属下查过,她今日发作前,曾接触过丞相府二小姐身边的一个丫鬟。那丫鬟…与东宫也有间接往来。”
东宫…丞相府…萧彻眼底寒光凛冽。
“继续盯紧王妃。还有,”他顿了顿,“加大力度,查三年前苍梧岭之役的所有细节,特别是…与东宫可能存在的关联。”
“是!”长风领命,悄然退下。
萧彻独自坐在书房内,看着跳跃的烛火,脑海中浮现出沈婉那双时而沉静、时而锐利、时而惶恐,却始终看不透的眼睛。
沈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