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晚宴的余波,在第二天化作了社交网络上的几张精美照片和几篇通稿。照片上,沈聿与楚清漪并肩而立,或翩翩共舞,眼神交汇间被媒体解读出了“浓情蜜意”、“天作之合”。
楚清漪刷着手机,看着那些夸大其词的赞美,内心平静无波。她很清楚,镜头捕捉到的,不过是精心设计的角度和无可挑剔的演技。
画廊的工作逐渐步入正轨。她带来的一部分嫁妆资金已经注入,正在筹备一个名为“新生代水墨意象”的小型展览,主推几位有潜力的年轻画家。这是她独立于沈家、证明自身价值的第一步。
这天下午,她正在画廊二楼的办公室审核展陈方案,助理内线电话打了进来:“楚小姐,楼下有一位苏晚晴小姐想见您,说是您的旧识。”
苏晚晴?
楚清漪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很快对上了号——昨晚晚宴上,那个穿着宝蓝色礼服,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与一丝不易察觉敌意的名媛。苏家与沈家在生意上有往来,这位苏小姐似乎……对沈聿有些不同寻常的关注。
“请她上来吧。”楚清漪合上方案,语气平淡。
苏晚晴很快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一身当季高定,手里拎着限量款手袋,妆容精致,笑容明媚却未达眼底。
“沈太太,冒昧打扰了。”苏晚晴环顾了一下这间不算太大但布置雅致的办公室,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没想到你真在这里忙事业,阿聿也舍得?”
“苏小姐找我有事?”楚清漪没有接她的话茬,直接问道,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社交微笑。
“也没什么大事,”苏晚晴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姿态优雅,“就是昨晚看你和阿聿跳舞,真是羡煞旁人。不过……”她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道,“我好像看到阿聿的领带夹,和他去年生日时戴的是同一款呢,还是我记错了?”
她笑得意味深长,目光紧紧锁住楚清漪,似乎在期待从她脸上看到一丝窘迫或不安。
楚清漪的心微微沉了一下。沈聿的领带夹?她昨晚根本没注意到这个细节。苏晚晴却连他去年生日戴了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看似随口的提起,实则是一场不动声色的挑衅,意在提醒楚清漪,她这个“新婚妻子”对丈夫的了解,可能还不如一个“外人”。
楚清漪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不疾不徐。再抬头时,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婉笑容:“苏小姐真是好记性。不过阿聿念旧,用惯的东西都不太喜欢换。”她语气自然,仿佛在谈论天气,“就像他习惯用固定品牌的须后水,不喜欢变动一样。”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到了沈聿的生活习惯上,并且暗示了自己是知情的。既化解了对方关于“不了解丈夫”的潜在指责,又轻描淡写地将“领带夹”这件事归结为沈聿的个人习惯,撇清了任何可能隐含的“旧情”猜测。
苏晚晴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显然没料到楚清漪会是这种反应,既不慌乱,也不追问,反而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来。
“是吗?”苏晚晴干笑两声,“看来沈太太很了解阿聿。”
“毕竟现在是夫妻了,总要多了解一些。”楚清漪微笑着,语气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苏晚晴又坐了片刻,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便悻悻然地起身告辞了。
送走苏晚晴,楚清漪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苏晚晴坐进跑车离开,心里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涌起一丝淡淡的疲惫和……莫名的烦闷。
她不在乎苏晚晴的挑衅,但她无法不在意那个信息——沈聿的领带夹,或许真的承载着某些她不知道的过去。协议婚姻,互不干涉私生活,她一直恪守着这条界限。可当界限那头的风吹草动真的影响到她时,她才发觉,自己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晚上沈聿回来时,楚清漪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暖黄的灯光笼罩着她,显得格外安静。
沈聿脱下外套,敏锐地察觉到她似乎比平时更沉默一些。
“今天画廊忙?”他破天荒地主动问了一句,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水。
“还好。”楚清漪抬起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西装领带——今天他戴的是一枚简约的铂金领带夹,并非昨晚那款。她压下心头那点异样,语气如常,“下午苏晚晴小姐来画廊坐了坐。”
沈聿端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眉头微蹙:“她去找你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闲聊了几句。”楚清漪垂下眼睫,继续看着书页,仿佛随口一提,“她似乎对苏小姐你很熟悉,连你去年的领带夹款式都记得。”
这话问得很有技巧,不带质问,只有平静的陈述,却将问题抛了回去。
沈聿看向她,灯光下,她侧脸线条柔和,神情专注在书本上,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但他能感觉到,那平静表面下的细微试探。
他走到沙发旁,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张力。
“苏家是世交,难免有些来往。”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至于领带夹……”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只是淡淡道,“不重要的小事,我没什么印象。”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安抚,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苏晚晴于他,只是世交;那些细节,他并未放在心上。
这个回答,算不上热情,却奇异地驱散了楚清漪心头那点烦闷。他没有落入苏晚晴预设的剧本,没有急于辩解,反而用一种近乎冷漠的态度,划清了界限。
楚清漪翻过一页书,轻轻“嗯”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沈聿看着她重新归于平静的侧颜,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他想起特助汇报的,苏家最近在争取的一个项目,似乎有些不太规矩的小动作。
他喝完杯中的水,将杯子放在吧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以后无关紧要的人,不必浪费时间应付。”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朝书房走去。
楚清漪抬起头,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后,唇角微微弯了一下。
这算不算是……一种无声的维护?
虽然方式依旧是他沈聿式的简洁和霸道。
但这一次,她心里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丝微痒的暖意。
看来,那块坚冰,的确是在阳光照不到的深处,悄然融化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