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这飞机餐恐怕满足不了你这位美食家的胃口。”
陆逐霄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神却深邃得没有一丝笑意。
叶栖桐不服气地皱了皱小鼻子。
“那可不一定。”
“真正的美食家，拥有的就是化腐朽为神奇的舌头。”
她一脸自信，骄傲地扬起下巴。
话音刚落，机身毫无征兆地猛然一沉！
紧接着，是持续不断的、如同筛糠般的剧烈颠簸！
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正抓着这架数千吨的钢铁巨鸟疯狂摇晃。
客舱内瞬间炸开一片压抑的惊呼与尖叫。
刚刚还平稳如镜的飞行体验荡然无存。
强烈的失重感与剧烈的摇晃，让不少乘客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啊！”
一声短促的尖叫从叶栖桐喉咙里挤出。
她本能地抓住了身边唯一稳固的东西——陆逐霄的手臂。
指甲因为极致的紧张，几乎要嵌进他的肌肉里。
陆逐霄的身体只是随着飞机的颠簸微微晃动，脸上一片沉静。
他甚至没看窗外，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抓得泛白的手臂，然后侧过头。
“没事吧？”
他的声音很稳，稳得不像一个正在经历剧烈颠簸的正常人。
叶栖桐紧闭着眼，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用力摇头。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
很快，客舱广播响起，传来乘务长毕南镇定而柔和的声音。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正遇到气流，请您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带。”
“洗手间将暂停使用。”
广播员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但陆逐霄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微不足道的序曲。
颠簸还在持续。
有了机组人员的提示，乘客们的情绪稍稍稳定。
但下一秒，飞机猛地向下跌落了近二十米！
叶栖桐的身体被狠狠向上抛起，又被安全带死死拽回座位！
她的脸彻底没了血色。
陆逐霄能清晰感觉到，她抓着自己手臂的力量，又大了几分，指尖冰冷。
这时，一名空姐解开安全带，扶着座椅靠背，艰难地在摇晃的过道中走来。
是周砚雯。
陆逐霄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他记得这个女人。
在第37次模拟中，当机翼断裂，机舱失压，是她用身体堵住了一个小小的破口，为后舱的十几名乘客争取了宝贵的几十秒。
虽然最后，她和所有人一样，都被卷入了黑暗的虚空。
周砚雯走到两人身边，弯下腰，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关切微笑。
“这位女士，您还好吗？需要一杯温水吗？”
她的目光落在叶栖桐苍白的脸上。
叶栖桐费力地睁开眼，虚弱地摇了摇头。
“不……不用，谢谢。”声音都在发颤。
“好的，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呼唤我们。”
空姐微笑着点头，转身又艰难地挪回自己的座位。
颠簸持续了三四分钟，终于渐渐平息。
机身重新恢复了平稳。
窗外的云海依旧壮丽，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叶栖桐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都虚脱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死死抓着陆逐霄，连忙触电般松开手。
“对……对不起，我没事了。”
陆逐霄抬起手臂，几道清晰的红痕烙印在皮肤上。
他看着叶栖桐那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没说什么。
他的思绪，却已经飘回了驾驶舱。
他知道，刚才机长刘川鉴肯定断开了自动驾驶，手动稳住了飞机。
他也知道，机组肯定向地面申请了爬升高度，试图脱离这片不稳定的气流区。
这些都是标准操作，教科书般的应对。
可惜。
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教科书里写过的敌人。
……
早上。
客舱广播通知，早餐服务继续。
叶栖桐的注意力瞬间被“早餐”两个字勾走了。
刚才的恐惧，仿佛被食物的香气一键清除。
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后舱门的方向，写满了期待。
很快，周砚雯推着餐车走了出来，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
“您好，请问需要早餐吗？”
“要！要！”
叶栖桐立刻举手，像怕被老师忽略的小学生。
周砚雯忍俊不禁，转头看向陆逐霄。
“先生，您呢？”
“一杯咖啡，谢谢。”陆逐霄礼貌地回答。
“好的，咖啡稍后为您送来。”
周砚雯将一份包装好的餐盒递给叶栖桐。
“谢谢！”
叶栖桐开心地接过，迫不及待地撕开锡纸盖。
一股热气冒出。
餐盒里，是一份卖相朴素的炸酱面。
“呃……”
叶栖桐脸上的期待，肉眼可见地垮塌了。
看着她那副从天堂到人间的表情，陆逐霄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不符合你美食家的预期？”
叶栖桐撇撇嘴，拿起叉子不情愿地挑起一撮面。
“卖相是差了点，但味道说不定有惊喜呢。”
她抱着最后的希望，将面条送进嘴里。
咀嚼。
然后，她的眼睛微微一亮。
“唔……还行诶！”
“不算难吃。”
她又吃了一大口，像发现了新大陆，把餐盒往陆逐霄面前推了推。
“你尝尝？真的还不错。”
陆逐霄看了一眼那坨面条，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不饿。”
叶栖桐立刻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你这个人，就是挑食。”
“我这不叫挑食。”陆逐霄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反驳，
“我这叫对身材管理有要求。”
“切，”叶栖桐上下打量他一眼，嘴上吐槽，心里却莫名有点美滋滋的，
“说得好像谁身材不标准一样。”
陆逐霄看着她一边吐槽，一边呼噜呼噜大口吃面的样子，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地上扬。
这或许是她人生中，最后一顿能吃得如此安心的早餐了。
他的眼神暗了下去。
叶栖桐正吃得开心，忽然感觉身边的气氛有些不对。
她抬起头，看到陆逐霄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很复杂。
不像是看一个朋友，倒像是在看一件即将破碎的珍宝。
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悲悯与不舍。
“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叶栖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嘴里的面都不香了。
陆逐霄回过神，收敛了情绪，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没什么。”
他顿了顿，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问。
“就是想问问你。”
“如果这是你吃的最后一顿饭，你会选择吃什么？”
叶栖桐愣住了，眨了眨眼。
“哈？你这什么鬼问题？好端端的咒我呢？”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举起手里的炸酱面。
“当然是吃山珍海味，满汉全席啊！谁会选飞机餐啊！”
陆逐霄看着她理所当然的样子，轻轻笑了。
只是那笑声里，藏着一丝她听不懂的苦涩。
“也对。”
他转回头，望向窗外那片一望无际的、平静得令人心慌的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