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联众建设工程技术部的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明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手中的图纸仔细卷好，放进抽屉里锁好。墙上的时钟指向下午四点，他难得准时下班一天。
“明宇，今天这么早走？”同事老陈从隔壁工位探过头来，语气中带着些许诧异。
苏明宇笑了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去华茂百货接若薇下班，顺便看看她。”
老陈了然地点头：“也是，你们小两口是该多聚聚。听说婚房装修得差不多了？”
“硬装结束了，就等家具进场。”苏明宇说着，眼底泛起温柔的光，“若薇挑家具眼光好，我都听她的。”
离开公司，苏明宇开着那辆二手长安CS35汇入晚高峰的车流。他特意绕路去买了林若薇最爱的那家甜品店的提拉米苏，想着给她一个惊喜。这些天他忙着筹备求婚，又赶上工地项目收尾，两人已经好久没有好好一起吃顿饭了。
华茂百货女装楼层灯火通明，各式各样的秋季新款琳琅满目。苏明宇轻车熟路地走向林若薇的办公室，却在路过某个品牌专柜时，猛地停住了脚步。
透过橱窗玻璃，他看见林若薇正拿着一件深蓝色的冲锋衣，在宋子轩身上比划着。宋子轩——那个她近来频繁提及的新员工，此刻正腼腆地笑着，任由林若薇替他整理衣领。
“这款是防水防风的，特别适合外勤。”林若薇的声音透过玻璃隐隐传来，语气是苏明宇再熟悉不过的温柔，“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苏明宇怔在原地，手中的甜品袋不自觉地攥紧。他认得那个品牌，上周林若薇刚给他买过一件同品牌的衬衫，当时还特意强调是打折时抢到的，只要四百块。而眼前这件冲锋衣，他前几天陪客户逛商场时见过，标价整整两千。
“若薇。”他终于推门进去，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林若薇闻声回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明宇？你怎么来了？”
宋子轩也跟着转过身，看见苏明宇，连忙将冲锋衣脱下来挂回衣架，动作有些局促：“苏哥好。”
苏明宇的目光在那件冲锋衣上停留片刻，又转向林若薇：“今天下班早，想来接你一起吃晚饭。”他举起手中的甜品袋，“还买了你爱吃的提拉米苏。”
林若薇笑了笑，却不着痕迹地挪了一步，挡在了宋子宇和那件冲锋衣之间：“我和子轩在挑工作服呢。他经常要外出见客户，需要一件耐穿的冲锋衣。”
“是啊苏哥，”宋子轩接过话茬，语气诚恳，“薇姐说我形象代表公司，不能太寒酸。”
苏明宇看着宋子轩身上那件略显陈旧的夹克，又想起上周林若薇给他买衬衫时说的话——“你在工地穿再好的衣服也是浪费，这件基础款就够用了”。当时他觉得有理，现在却像有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心里。
“确实该买件好的。”苏明宇勉强笑了笑，转向林若薇，“那你们先挑，我去外面等你。”
“不用不用，已经挑好了。”林若薇连忙说，又对宋子轩道，“就这件吧，我去结账，算是部门福利。”
看着林若薇走向收银台的背影，苏明宇终究没忍住，轻声问宋子轩：“这牌子不便宜吧？”
宋子轩摸了摸后脑勺，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是啊，要两千呢。我说太贵了不要，可薇姐非要买给我。”
两千。这个数字在苏明宇脑海里回荡。他想起自己为了攒钱买房，连续一年兼职代驾到凌晨；想起求婚戒指是他省了三个月午餐钱才买下的；想起林若薇曾经因为他多买了一杯奶茶而念叨他浪费。
可现在，她却眼都不眨地给另一个男人买两千块的冲锋衣。
“明宇，我们走吧。”林若薇结完账回来，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又回头对宋子轩说，“明天记得穿来上班，有个外勤客户要见。”
宋子轩连连点头，看向林若薇的眼神满是感激：“谢谢薇姐，我一定好好工作，不辜负你的期望。”
走出商场，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苏明宇沉默地开着车，林若薇则低头刷着手机，时不时发出轻快的笑声。
“什么事这么开心？”苏明宇终于忍不住问。
林若薇把手机屏幕转向他：“子轩在群里发消息，说那件冲锋衣他特别喜欢，同事们都在夸他有眼光呢。”
苏明宇瞥了一眼，那个名为“华茂女装部”的微信群里，宋子轩发了好几个感谢的表情包，而林若薇回了个摸摸头的表情。
那个表情，她曾经只对他用。
“若薇，”他斟酌着开口，“你觉得你对宋子轩的关心，是不是有点超过普通同事了？”
林若薇脸上的笑容瞬间淡去：“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给他买这么贵的衣服，是不是不太合适？毕竟他只是个新员工。”
“苏明宇，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了？”林若薇皱起眉头，“子轩家庭困难，又是从农村来的，我作为主管多照顾他一下怎么了？而且这是工作服，从部门经费里出的。”
苏明宇想说部门经费怎么可能包括两千块的衣服，但看着林若薇不悦的表情，终究把话咽了回去。车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回到家，林若薇径直走进浴室洗澡，而苏明宇则开始准备晚饭。他切菜的动作有些重，刀落在砧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像是在发泄心中的郁结。
饭后，林若薇主动提出洗碗，苏明宇便去卧室整理衣柜。明天工地有领导视察，他得找件得体点的衬衫。
打开衣柜，他习惯性地先整理林若薇的那一侧。她的衣服总是叠得整整齐齐，按照颜色和季节分类放好。他说过很多次这些事让他来做就好，可她总是笑着说：“你工作那么累，这些小事我来。”
可是最近，她连自己的衣服都很少整理了。苏明宇叹了口气，开始重新整理有些凌乱的衣物。
就在他抱起一摞刚洗好的衣服时，一件陌生的男士T恤从中间滑落。那是一件纯黑色的T恤，材质普通，但绝不是他的风格——他从不穿黑色，因为林若薇说过喜欢他穿浅色，显得清爽。
苏明宇捡起那件T恤，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布料上残留的洗衣液香气中，隐隐夹杂着一丝熟悉的木质香调——正是这几天他在林若薇身上闻到的那种。
“明宇，看见我的护发素了吗？”林若薇推门进来，看见他手中的T恤，脚步顿了一下。
“这是谁的？”苏明宇举起T恤，声音干涩。
林若薇走过来，若无其事地从他手中拿过衣服：“子轩的。前天他帮我搬货时不小心蹭到油漆，把衣服弄脏了，我就带回来帮他洗洗。”
又是宋子轩。苏明宇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闷得发慌。
“若薇，你不觉得这样不太合适吗？”他尽量让语气平和，“一个男同事的衣服，你带回家来洗？”
林若薇把T恤随手扔进待熨烫的篮子里，转身面对他，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苏明宇，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斤斤计较了？就是顺手帮个忙而已，他一个男孩子在外打拼不容易，我作为主管多关照一下怎么了？”
“我不是斤斤计较，只是觉得应该有分寸。”苏明宇深吸一口气，“你是有未婚夫的人，把别的男人的衣服带回家，万一被别人知道了，会怎么说你？”
“谁会知道？再说了，我们清清白白的，怕别人说什么闲话？”林若薇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明宇，我没想到你是这么狭隘的人。子轩他就是个弟弟一样的存在，你连这都要介意？”
弟弟？苏明宇想起商场里宋子轩看林若薇的眼神，那绝不是一个弟弟看姐姐该有的眼神。
但他没有说出口，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好，是我想多了。但我希望以后不要再有这种事，可以吗？”
林若薇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以后注意。”
然而在她转身的瞬间，苏明宇清楚地听见她小声嘀咕：“小题大做。”
这三个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进苏明宇的心脏。他怔怔地看着林若薇走出卧室的背影，突然觉得她是如此的陌生。
窗外，夜色渐深。苏明宇独自站在衣柜前，许久没有动弹。那件陌生的黑色T恤像是一个不详的预兆，静静地躺在熨衣篮里，提醒着他某些他不敢深思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他想起求婚戒指还在他的公文包里，想起老槐树小酒馆里精心布置的一切，想起那些手写的卡片和娇艳的白玫瑰。
然后他又想起那件两千块的冲锋衣，和眼前这件被带回家的陌生T恤。
一种莫名的恐慌攫住了他。他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来证明他们之间的感情依然牢固，证明林若薇还是那个会因为他多买一杯奶茶而念叨他浪费的女孩。
可是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地问：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变，为什么你会如此不安？
苏明宇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他拿出手机，删除了原本打算发给酒馆老板的确认信息。
他需要时间，需要好好想一想。在弄清楚那个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阴影究竟是什么之前，他不能贸然求婚。
这是他对林若薇的尊重，也是对自己感情的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