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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看守所的夜,是凝固的墨色,沉甸甸地压在每个蜷缩的躯体上。白日的喧嚣、挑衅、隐忍,在夜幕降临后,都化作了死寂中细微的鼾声、磨牙声,以及无法言说的压抑叹息。江砚辞躺在坚硬的板铺上,薄薄的被子无法抵御从水泥地渗上来的寒意。

后半夜,他开始觉得不对劲。额头滚烫,喉咙干得像是塞了一把沙砾,四肢百骸却一阵阵发冷,关节处泛开酸软的疼痛。是了,连日来的精神重压、恶劣的环境、粗糙的食物,加上心底那团日夜灼烧的恨火,终于击垮了他看似坚韧的躯体。

高烧如同汹涌的潮水,漫过理智的堤岸。他意识模糊,眼皮沉重地阖上,身体的不适反而成了开启记忆闸门的钥匙,将他拖入一场不愿重温,却又无力抗拒的旧梦之中。

……

那是三年前的春天,砚知画室。

空气中漂浮着松节油和颜料特有的气息,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被切割成温暖的光斑,洒在木地板上,也洒在画室中央那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女孩身上。云舒微正低头整理着画具,侧脸柔和,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画室经过重新布置,原本散乱的画架被归拢到墙边,中间空出了一片区域。墙上挂着的,不再是别人的作品,而是江砚辞亲手绘制的一系列素描——全是云舒微。看书的她,微笑的她,蹙眉的她,在画架前专注的她……每一笔都倾注着难以言说的深情。

江砚辞站在她身后,心跳有些失序,手心微微出汗。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卡其裤,褪去了江氏继承人的光环,此刻只是一个紧张而虔诚的求婚者。

“微微。”他轻声唤她。

云舒微闻声回头,看到他,眼睛弯成了月牙:“砚辞?你今天不是说要处理集团的事吗?怎么有空过来?”

江砚辞没有回答,只是走上前,牵起她的手,引她走到画室中央。他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环视着四周墙上她的画像,声音低沉而清晰:“这些,是我眼里心里的你。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见证过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他松开她的手,从旁边一个不起眼的画架后,取出一本厚厚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素描本。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云舒微好奇地凑过去看。

第一页,是略显青涩的笔触,勾勒着大学图书馆的一角,一个女孩低头看书的背影。

第二页,是校园林荫道,女孩抱着书走过,阳光穿过树叶在她身上跳跃。

第三页,是画室,女孩第一次拿起画笔,神情专注而笨拙。

……

一页页翻过去,全是她。从初遇的惊鸿一瞥,到相知相爱的点点滴滴,他用画笔,默默记录下了所有关于她的美好瞬间。

云舒微的呼吸渐渐急促,眼眶开始泛红。她从未想过,他竟如此细致地珍藏了关于她的一切。

翻到最后一页,不是画,而是一张精心设计的手绘建筑图纸——一栋掩映在青山绿水间的别墅,有着明亮的落地窗和充满阳光的画室。图纸旁边,用漂亮的字体写着:“我们的家”。

江砚辞放下素描本,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单膝跪地。他仰头看着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深情,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设计简约却璀璨夺目的钻戒。

“云舒微,”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无比坚定,“从遇见你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图纸就被重新绘制了。我的未来,每一笔设计,都想有你参与。我想给你一个家,就像图纸上画的那样,有阳光,有画室,有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他凝视着她盈满泪水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问:“嫁给我,好吗?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画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阳光落在钻戒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也落在云舒微震惊而感动的脸上。她的眼泪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滑落,不是悲伤,是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幸福。她看着跪在眼前的男人,这个将她从平凡生活中带入璀璨星辰的男人,这个用如此笨拙又如此真诚的方式表达爱意的男人,她用力地点头,声音哽咽却清晰:“好……我愿意,江砚辞,我愿意!”

他欣喜若狂地将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尺寸完美契合。他站起身,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她在他的怀里又哭又笑,语无伦次:“你怎么……怎么画了这么多……我都不知道……”

他在她耳边低语,气息温热:“因为害怕忘记,关于你的任何瞬间,我都舍不得忘记。”

那一刻,画室里弥漫的松节油气味都成了幸福的注脚,阳光是祝福,墙上所有的画像都是见证。他以为,这就是永远。

……

“哐当——!”

一声刺耳的金属敲击铁门的声音,像一把利刃,狠狠劈开了这旖旎温暖的梦境。

“查房!都老实点!”狱警粗哑的呵斥在寂静的监室里炸开。

江砚辞猛地惊醒,额头的热度还未退散,身体却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和梦境破碎的虚空而一阵战栗。冰冷的汗珠从鬓角滑落,浸湿了粗糙的枕头。胃部传来熟悉的、痉挛般的绞痛,或许是饥饿,或许是长期精神压力导致的胃病复发。但比胃痛更尖锐的,是心脏位置那仿佛被生生撕裂的痛楚。

梦境里云舒微带泪的笑靥、幸福的允诺,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那样真实,那样滚烫。可紧接着,法庭上她那张冷漠如冰的脸,那句“你只是我救弟弟的跳板”,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记忆的缝隙,将那些美好的画面击得粉碎。

温暖明亮的画室与冰冷阴暗的监牢;

单膝跪地虔诚求婚的自己与戴着手铐狼狈不堪的自己;

那句“我的未来每一笔设计都有你”与那句“你只是跳板”;

那个感动落泪说“我愿意”的云舒微与那个依偎在靳亦风怀里绝情离去的云舒微……

巨大的反差,像一场荒诞而残忍的戏剧,在他脑海里反复上演。原来,那些他曾视为生命之光、小心翼翼珍藏的甜蜜过往,在那个女人眼里,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所有的温情脉脉,所有的海誓山盟,都是为了最终将他推入深渊而铺设的台阶?

恨意,不再是炽热的火焰,而是在高烧和心碎的双重煎熬下,凝结成了最坚硬的寒冰,深深嵌入他的骨髓,他的灵魂。他蜷缩起来,用膝盖顶住抽痛的胃部,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也浑然不觉。

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没有了梦境初醒的迷茫,只剩下被彻底背叛、碾碎尊严后,燃起的冰冷而疯狂的恨意。他不会再为那些虚假的甜蜜流一滴泪,不会再存一丝一毫可笑的幻想。

云舒微,你演技真好。

好到……让我想亲手将它,连同你和你的新欢,一同彻底毁灭。

冰冷的泪,混杂着汗水,无声地滑入鬓角,却再也浇不熄心底那场名为仇恨的燎原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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