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楚瑶特意选了一身素净的月白宫装，脸上薄施脂粉，既不过分憔悴，也不显得精神。
她由青竹扶着，缓缓走向芙蓉殿。
殿内早已坐满了妃嫔。见她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秦婉端坐主位，笑容温婉：“妹妹身子不好，何必勉强前来？”
楚瑶屈膝行礼，声音轻柔：“妾身卧病多日，未能向娘娘请安，心中实在不安。今日觉得好些了，特来向娘娘请罪。”
她姿态谦卑，言语恳切，让人挑不出错处。
坐在下首的王良媛柔声道：“楚妹妹真是知礼。不过妹妹脸色还是不好，该好生将养才是。”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是在提醒众人楚瑶病弱的事实。
楚瑶抬眼看向王良媛，浅浅一笑：“劳王良媛挂心。许是前些日子用的药不对症，这才拖久了。如今换了刘院判的方子，已经好多了。”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秦婉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
李承徽在一旁阴阳怪气道：“楚良娣真是好福气，能得刘院判亲自诊治。我们平日里想请刘院判看个诊，可难着呢。”
楚瑶垂眸，语气依然温和：“殿下仁厚，体恤妾身病体缠绵，这才特旨请刘院判诊治。若是各位姐妹身子不适，想来殿下也会同样关怀的。”
这话一出，明显是在说李承徽在质疑太子的决定，噎得李承徽一时说不出话来。
秦婉适时开口：“好了，既然楚良娣身子见好，本宫也就放心了。都散了吧。”
众妃嫔依次告退。
楚瑶走在最后，经过王良媛身边时，轻声道：“王良媛今日的香囊很是别致，可是用了苏合香？”
王良媛脚步微顿，笑容依旧温婉：“楚良娣好灵的鼻子。正是苏合香，有安神之效。”
“果然是好东西。”
楚瑶浅浅一笑，“只是这苏合香与某些药材相克，王良媛用的时候可要当心。”
她说完便扶着青竹的手离去，留下王良媛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走出芙蓉殿，白兰低声道：“良娣为何要提醒王良媛？”
楚瑶望着远处飞檐上的蹲兽，目光悠远：“提醒？我是在告诉她，我知道她与太子妃往来的事。”
青竹会意：“王良媛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良娣的意思。”
“正是因为她聪明，才更该知道，与虎谋皮的下场。”
楚瑶轻轻咳嗽两声，“回流云阁吧，我累了。”
是夜，顾景宸在书房批阅奏章，随侍内监低声禀报：“殿下，今日楚良娣去芙蓉殿请安了。”
顾景宸笔尖一顿：“她身子好了？”
“看着气色好些了，不过还是由宫女扶着走的。”
内监回道，“听说在殿上，楚良娣与王良媛说了几句话，王良媛回去后似乎心神不宁。”
顾景宸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哦？说了什么？”
“离得远，没听清。只看见楚良娣笑了笑，王良媛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顾景宸放下朱笔，若有所思。
这时，另一个内监进来禀报：“殿下，刘院判求见。”
“传。”
刘院判进来行礼后，呈上一份脉案：“殿下，这是楚良娣今日的脉象记录。良娣的身子确实在好转，只是…”
“只是什么？”
“良娣脉象中仍有些许郁结之气，似是心事重重，不利于病情恢复。”
顾景宸想起那夜楚瑶提及家人时的神情，心中了然。
他沉吟片刻，道：“传本王旨意，准英国公府女眷每月初一、十五入宫探望。”
刘院判退下后，顾景宸对随侍内监道：“去流云阁。”
内监惊讶地抬头，现在已是亥时（晚上9点）了。
顾景宸却没有解释，起身便往外走。
流云阁内，楚瑶正准备歇下，忽听得殿外传来脚步声。
青竹匆匆进来：“良娣，殿下往这边来了！”
楚瑶眸光微动，对青竹低语几句，这才躺回榻上。
顾景宸走进来时，看见的便是楚瑶拥被而坐的模样。
青丝披散，更衬得小脸苍白。
“殿下…”她似是想要下榻行礼，却被顾景宸按住。
“既已歇下，就不必多礼了。”
他在榻边坐下，“今日去请安，可还撑得住？”
楚瑶轻轻点头：“谢殿下关怀，妾身还好。”她抬眼看他，眼中带着几分不安，“只是…妾身养病多时，今日再见各位姐妹，总觉得生分了许多…”
顾景宸凝视着她：“在这东宫之中，你可觉得孤单？”
楚瑶垂下眼眸，长睫轻颤：“妾身不敢妄言。只是…有时会想起在家时，与堂姐妹们在园中扑蝶嬉戏的时光…”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几分怅惘。
顾景宸忽然道：“本王准你母亲每月初一、十五入宫探望。”
楚瑶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真的？”随即又意识到失态，连忙低下头，“妾身失仪了…”
看着她这副模样，顾景宸唇角微扬：“无妨。”
二人一时无话。
烛火噼啪作响，在墙上投下两人的身影。
良久，楚瑶轻声道：“殿下待妾身这样好，妾身不知该如何报答…”
顾景宸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想起刘院判说的“郁结之气”。
他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既然不知如何报答，那就好生养着身子。”
他的指尖温热，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是…”她轻声应着，眼波流转间自带风情。
顾景宸收回手，起身道：“夜深了，你歇着吧。”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楚瑶轻轻抚过被他触过的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良娣，”青竹上前低声道，“殿下对您似乎越来越上心了。”
楚瑶望着跳动的烛火，轻声道：“还不够…远远不够。”
她要的，不是一时的新鲜，不是片刻的怜惜。她要的，是这东宫再也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夜风吹动窗纱，带来一丝凉意。
楚瑶轻轻咳嗽两声，眼中却燃着灼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