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虽然姓刘，但并不是刘家村的人。
谢家几兄妹刚逃难到这里时，谢家大哥谢湛的身体已经不怎么好了。
用黄嫂子的话说，看着就跟个病痨鬼似的，走路都直打晃。
那时候，最大的谢湛才十七八岁的模样，谢砚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带着两个还在襁褓里的弟妹，想在刘家村落脚。
据说他们因为逃难，路上弄丢了户籍文书，很是费了一番周折，才在这刘家村住下了。
唐岁安从黄嫂子的叙述中听出，谢家的家庭条件应该很不错。
他们现在住的宅子，住过村里最出息的人家，那家人得了个什么了不得的机缘，全家都搬去了县城居住。
结果没多久，那家人又灰溜溜的回来了，听说是在县城得罪了人，回来时一家人都不整齐了，就剩几个老弱妇孺。
“……结果没多久，那几个老弱妇孺不知怎么回事，全都上吊死了。哦哟，那个场景哦，我想起来都害怕。”
“村里人虽然都眼红那个房子，可里面死了那么多人，谁也不敢去住。正好谢家兄弟来了，不知咋想的，竟然跟老族长买了那个房子……”
“安妹子我跟你说，不是嫂子故意吓你哈，你自己也留意着些，那房子……是真不干净的。好些人晚上都听见那边时不时有鬼哭声，可吓人了！”
唐岁安一听鬼这个字，就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嫂子放心，我一定仔细留意着。”
黄嫂子看着唐岁安认真乖巧的模样，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她就喜欢跟这种听劝的人打交道。
“你那大伯哥是个病秧子，时常去县城看病拿药。有一天回来时，就带了个女人回来，那女人就是刘氏。”
“听说她是县城里一个破落户的女儿，原本也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后来家道中落，家里人看她生的好，打算把她卖去窑子里的。是你大伯哥看她可怜，将人买下来的。”
唐岁安沉思，听起来谢大哥不但是个好人，还是个圣父级别的好人？
但这很违和啊！
他们可是一路逃难逃到这里来的，这逃难路上没有八十一难也有各种强盗匪徒吧？
父母皆亡，弟妹都小，可以说是谢大哥凭他一己之力，带着弟弟妹妹们来到了刘家村。
这是一个圣父级别的人能做到的？
唐岁安不信。
“那刘氏，刚来的时候，装的还是人模人样的，照顾你大伯哥，拉扯两个小的。无微不至，那简直……就跟王员外家的丫鬟似的勤快。村里人见了，就没有不夸的。”
“你大伯哥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反正就没见他那身体有过起色，不过就这样了，他还坚持送你家砚小子去书院读书呢。这读书多花钱啊，还是县城里的私塾——不说纸笔墨砚啥的，光给先生的束脩，一年就是这个数呢。”
黄嫂子是想到哪说到哪，说到束脩时，冲唐岁安比了几根手指头。
唐岁安：“五两啊？”
黄嫂子点头，一脸唏嘘的说：“咱们庄户人家，拼了命的种地，一年到头能有个一两银子的结余就很不错了。这还得是老天保佑，没有大灾大难的情况下呢。”
谢家能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谁看了不眼红？
但谢老大是个病秧子药罐子，谢老二要读书，还要养育底下两个年幼的弟妹，再多钱也经不住这样造的。
有那打谢家主意的，半夜摸进去找了几回，什么都没找到。
后来又见谢老二一回村，还要跟猎户上山打猎维持生计，显然日子也是过得捉襟见肘的，那些眼红的人这才渐渐歇了心思。
也是这些年风调雨顺的，村里人都能活得下去，谢家这样只剩病和弱的外来户，才能在这里渐渐站稳脚跟。
“你大伯哥的病拖了三年多，人就没了。”黄嫂子又叹了口气：“你那大伯哥，跟总是冷冰冰的砚小子可不一样，人长得斯文好看，对谁都笑脸相迎，从没跟村里哪个人红过脸——蛮不讲理的王婶子看到你大伯哥，那说话声儿都会比平时小一些。”
“有时候他精神好，会出门走一走，还会教村里的小孩认几个字。这认字啊，可都是那些读书的老爷们才会的事情，你瞧瞧哪家书院私塾的，不给钱就教认字的？可你大伯哥只要有精神头，他就愿意教。”
最后黄嫂子总结：“他真的是个特别好的好人。只可惜，好人不长命啊。”
“你大伯哥死了后，你那大嫂成了寡妇，刚开始还装得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整日以泪洗面。可没过多久，就原形毕露了。”
“你大伯哥在时，谢准和谢清都穿的干干净净的，那小脸也是红润润圆嘟嘟的。你大伯哥一走，刘氏就不管两个孩子了。”
“不过谢家老大死了，你家砚小子还在，她就在砚小子回来时，装装样子，砚小子每月也只能回来一次，压根儿没发现什么。”
“刘氏呢，每天就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在村子里晃来晃去，你说说，这不是勾引男人是什么？”
“我听说啊，还有人亲眼看见她跟不三不四的男人钻后山林子……”
“再后来，她就开始动手打孩子了。你们谢家住村尾，那么远的距离呢，有时候我都能听见你们家孩子的哭声。”
“村里人一问，她就说孩子太淘了，不打不行。咱们庄户人家，哪家不打孩子呢？但哪家都没有她打的勤。唉……”
唐岁安想到谢清身上那些新伤与旧伤，心里还是一阵阵地发紧。
她看到的只是谢清身上的伤。
谢清还是个小机灵鬼，都被打成那样。
谢准呢？
那孩子说话还难听。
刘氏能放过他，不打他？
指不定他身上的伤比谢清还多些。
“安妹子，我说句不好听的，你那嫂子本来就是个守不住的。她跟男人跑了，对两个小的来说，未必是坏事呢。”
唐岁安也跟着叹气：“是啊。”
刘氏要是不“跑”，两个孩子，还不一定要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是谢砚杀了刘氏可怕，还是两个孩子合伙杀了刘氏更可怕？
唐岁安一时心绪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