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你算什么东西”，轻飘飘的，却裹挟着最原始的、属于阶级的傲慢与恶意，砸在宴会厅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的窃窃私语都消失了。
无数道视线聚焦过来，带着看好戏的兴奋与残忍。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羞辱。李泽言要的，就是当众撕开这个“小白脸”的伪装，让他和他的主子一起，颜面扫地。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语言攻击！目标人物‘李泽言’敌意等级飙升！】
【社交困境模拟启动……最优解路径生成中……】
顾晚星的灵魂在白慕的躯壳里，被那句话钉在了原地。一股冰冷的羞耻感从脚底升起，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建设。
她不是白慕。
她只是一个为了钱，出卖尊严的冒牌货。
李泽言说得对，她算什么东西。
就在她的精神即将崩溃，连带着白慕那副完美的假面都要出现裂痕时，一股更强横的、不讲道理的冷静，强行接管了这具身体。
【辅助技能已启动：顶级社交礼仪。】
【辅助技能已启动：酒场博弈。】
白慕的身体里，属于顾晚星的恐慌被瞬间抽离。
他脸上的那一丝礼貌而疏离的微笑，甚至没有丝毫的改变。
他没有去看李泽言那张写满了挑衅的脸，而是将那杯端起的威士忌，又轻轻放回了侍者的托盘上。
这个动作，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不接招？
李泽言的玩味更浓。他就是要逼这条鱼上钩。
他朝身边的几个纨绔子弟使了个眼色。
那几个人立刻会意，端着酒杯，笑着围了上来，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将白慕困在中央。
“这位先生看着面生啊，既然是沈总的人，那也得给我们个面子吧？”
“就是，李少敬的酒，还没人敢不喝。”
“来来来，我敬你一杯，就当交个朋友！”
几只盛满了琥珀色液体的杯子，从四面八方递了过来。
这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
喝，一杯接一杯，最终必然是当众出丑的烂醉。
不喝，就是不给在场所有人面子，狂妄自大，同样是输。
顾晚星的意识在系统的保护壳下，绝望地看着这一切。
死局。
然而，白慕动了。
他从侍者的托盘上，重新端起一杯全新的、未曾被人碰过的香槟。
他没有看李泽言，而是转向包围圈中，叫嚣得最厉害的那个微胖男人。
男人的名牌上写着：王氏矿业，王海。
白慕脸上那恰到好处的笑意，多了一丝真诚的祝贺。
“王总。”
他的嗓音清润，在这片紧张的对峙中，显得格外悦耳。
“我听闻您上个月底，刚刚拿下了南非那个备受瞩目的钻石矿新标。这一杯，应该是我敬您，祝您未来财源广进，日进斗金。”
他举起杯子，姿态优雅。
被称为王总的男人愣住了。
他拿下那个标段是事实，但这属于商业机密，只在极小的圈子里流传。这个年轻人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还说得如此精准。
那句“财源广进，日进斗金”，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原本那份想看好戏的轻浮，瞬间被一种被认可、被尊重的满足感所取代。
“哈哈，好说，好说！”王总脸上的横肉笑成了一团，主动将自己的杯子，在白慕的杯沿上轻轻一碰。
白慕没有喝。
他只是将杯子送到唇边，沾湿了嘴唇，然后便转向了另一个人。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颇为儒雅的中年男人，刘董。
“刘董，久仰。”
白慕的祝贺变成了恰如其分的欣赏。
“令千金上周在国家音乐厅的那场钢琴独奏会，技惊四座。我虽未能亲临现场，但有幸拜读了乐评，真是虎父无犬女。这一杯，为您有这样出色的女儿，我敬您。”
刘董脸上的矜持瞬间融化。
对于他这种级别的人物，商业上的恭维已经听腻了。但对家人的赞美，尤其是对他最引以为傲的女儿的赞美，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哪里哪里，小孩子家家，瞎弹的。”刘董嘴上谦虚着，脸上的笑容却无比真实，他主动与白慕碰杯，那份敌意早已烟消云散。
白慕依旧只是嘴唇沾湿酒杯。
他转向第三个人。
“张导，您监制的那部《破晓》，票房已经破了五十亿，恭喜。”
他转向第四个。
“孙夫人，您上个月拍下的那颗‘海洋之心’，和您今天的气质真是相得益彰。”
他没有停下。
他的记忆力精准得可怕，他的信息储备丰富到令人咋舌。
他三言两语，就将李泽言精心组织的“灌酒局”，变成了他自己的“个人社交秀”。
矛头被轻而易举地移开。
一场针对他的围猎，变成了他单方面的精准点赞大会。
那些原本想看他笑话的人，此刻无不笑脸相迎，与他碰杯寒暄，仿佛与他多说一句话，都是一种荣幸。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泽言，被彻底晾在了一边。
他端着酒杯，站在人群之外，成了那个最尴尬的局外人。
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那个男人周旋于众人之间，礼数周全，言辞恳切，碰了无数次杯。
却滴酒未沾。
每当有人劝他喝下时，他总能找到最完美的理由。
“抱歉，王总，我等会儿还要开车送沈总回去，安全第一。”
“实在不好意思，刘董，我对酒精有些过敏，喝多了身上会起疹子，怕在这样的场合失礼。心意到了就好，我以茶代酒。”
他的理由无懈可击。
他的姿态坦荡真诚。
他让所有人都觉得，不让他喝酒，才是真正的体面。
宴会厅里，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赞叹。
“这人……情商太高了。”
“是啊，滴水不漏，太厉害了。”
“沈清澜从哪找来这么个人物？”
那些原本等着看笑话的视线，此刻全都变成了惊艳与欣赏。
顾晚星在系统的保护壳下，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看着白慕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人精之中，看着他用最优雅的姿态，将一场必死的危机，化解于无形。
帅。
这个念头毫无道理地冒了出来。
不是指那张脸，而是一种纯粹的，源于智商与情商的、绝对掌控力。
这比直接拼酒的莽夫，要帅一万倍。
沈清澜站在不远处。
她从头到尾，没有说一个字。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
看着那个男人，如何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看着他如何将射向她的暗箭，一一拆解，然后编织成一顶属于他自己的桂冠。
她端起那杯苏打水，轻轻抿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奇异地，让她那颗因为李泽言的挑衅而紧绷的心，一点点松弛下来。
她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习惯，有这个男人挡在身前。
酒会的焦点，已经彻底转移。
白慕结束了他的社交，彬彬有礼地与众人告别，重新退回到了沈清澜身后三步远的位置。
他依旧是那个沉默的，背景板一样的“私人助理”。
仿佛刚才那个在人群中谈笑风生，光芒四射的人，不是他。
李泽言终于动了。
他将杯中那口未动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子重重地放在了侍者的托盘上。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那双风流的桃花眼中，所有的轻佻和玩味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他死死地盯着白慕的背影。
那不是在看一个玩物。
而是在审视一个，值得他认真对待的，有趣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