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沈清澜尖叫的瞬间凝固成冰。
那不是命令,是纯粹的被侵犯了领地后发出的暴怒嘶吼。
顾晚星的灵魂被这股怒火正面击中,几乎要从这具躯壳里被震飞出去。
她完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炸开,变成了唯一的想法。
【警告!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急剧下降!精神链接濒临断裂!】
【强制启动‘绝对冷静’辅助模块!】
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刺耳,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横的、不讲道理的镇静力量,强行将她即将崩溃的意识重新钉回身体里。
恐惧还在,但被关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里。
白慕的身体纹丝不动。
那只端着植物根团的手,稳稳地停在半空中,没有因为主人的惊骇而颤抖分毫,也没有因为对方的怒火而退缩半寸。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一个活生生的人,却带来一种无机质的、雕塑般的稳定感。
冲进来的陈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
暴怒到浑身发抖的总裁。
和一个平静地端着一坨泥巴,悬停在禁忌相框前的男人。
陈墨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跳了。
他几乎想冲过去把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直接拖出去扔下楼。
“我让你,滚。”
沈清澜的怒火还在攀升,她逼近一步,那张惨白的脸上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
白慕终于动了。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去看那扇代表着生路的门。
他只是缓缓抬起头,那双清澈坦然的桃花眼,直直地对上了沈清澜燃烧着怒火的眸子。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异常清晰,穿透了所有暴躁与杀气。
“沈总,我为我的冒犯感到抱歉。”
道歉了。
陈墨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可白慕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心重新提到了嗓子眼。
“但我无意窥探任何东西。”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卑躬屈膝,那份歉意,仅仅是针对“冒犯”这个行为本身,而非出于恐惧。
沈清澜的胸口剧烈起伏,她准备好的一万句刻薄恶毒的话,被他这句平静的陈述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白慕没有给她宣泄怒火的机会。
他垂下视线,落回自己手中那团不起眼的植物上,用一种讨论学术问题般的专注口吻,继续解释。
“这个位置。”
他的下巴朝那个空出来的窗台角落微微一扬。
“下午三点一刻开始,会有持续约两个小时的散射光,光照强度在八百到一千勒克斯之间。”
一串专业到令人发懵的术语,从他嘴里流出。
“最适合刚处理完腐根的‘绿绒蒿’恢复生机,促进新根生长,同时避免灼伤嫩叶。”
他顿了顿,抬起头,再次看向沈清澜,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我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它活下去。”
纯粹。
他的目的纯粹到令人发指。
没有一丝杂质,没有一点旁的心思。
他所做的一切,从挖土到剪根,再到移动这个相框,都只是为了救活一盆快要死的植物。
沈清澜所有的怒火,在他这种“对事不对人”的极致冷静面前,忽然变得极其可笑。
她像一个用尽全力挥出拳头的战士,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不,比棉花更糟糕。
是打在了一片虚空里。
所有的力量都失去了着力点,只能反噬回自己身上,让她显得歇斯底里,小题大做。
她看着他。
看着他坦然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欲望,没有算计,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认真。
胸腔里翻腾的怒意,就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地干瘪下去。
一种陌生的情绪,第一次浮现在她的心头。
理亏。
她,沈清澜,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感受到了“理亏”。
这种感觉比愤怒更让她难受。
她无法再维持那种咄咄逼人的姿态,那会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最终,沈清澜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深深地看了白慕一眼,然后猛地转过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后。
“砰”的一声,她重重地坐了回去。
没有再说一个“滚”字。
也没有为自己刚才的失态道歉。
但办公室里那股几乎要将人碾碎的紧绷气氛,却奇迹般地,一点点缓解了。
陈墨站在门口,张着嘴,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这就……结束了?
一场足以让任何人从远星集团蒸发的雷霆之怒,就这么被几句植物学知识给浇灭了?
他看着那个依旧站在窗边的男人,感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被彻底颠覆。
白慕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刚才那场风暴,只是安静地,将手中的植物轻轻放在了那个他选定的,光线最佳的位置上。
然后,他将那个银色的相框,小心翼翼地,移回了原位。
整个过程,动作轻柔,带着一种对物品的尊重。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办公室里,重归寂静。
陈墨感觉自己站在这里,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他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退出了办公室,然后用尽毕生最轻柔的力道,将那扇厚重的门重新关上。
门内,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是重新埋首于文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的冰山女王。
另一个,是正用湿布,慢条斯理擦拭着自己手指的,神秘男人。
沈清澜的余光,不受控制地瞥向那个角落。
那盆奄奄一息的绿植,此刻被安置在温暖的阳光下,虽然依旧丑陋,却莫名地透出一种顽强的生命力。
旁边,那个银色的相框,安静地立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她抬起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开始审视这个叫白慕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