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烟紧紧攥着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目光如炬般坚定,那眼神中燃烧着希望与决然的火焰。医院位于地下城的最深处,辐射隔绝层厚重如壁垒,一层又一层的特殊材料,将外界那如恶魔般肆虐的危险隔绝在外,仿佛这里是末世中仅存的一方净土。
林烟拖着虚弱的身体,按照打听到的路线,在昏暗且错综复杂的医院中艰难前行,终于走到了地下守军伤残安置院。这个地方名义上称为“伤残安置院”,但实际上,进入这里的人几乎只能等待命运的终章,宛如被世界遗忘的角落。这里收治的都是被医生宣布无救之人,他们曾是地下城的英雄,在黑暗与危险中拼搏,用血肉之躯守护着这片地下世界。因为曾经的付出,他们被特别安置在此,以示敬意。这些伤残者在这里能够接受政府提供的一定程度的治疗和供养,然而,更多的是在寂静中等待,等待那未知的命运的降临。
林烟走上前,轻轻敲了敲守门大爷的窗户,那敲击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大爷睡眼惺忪地转过头来,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满是疲惫。林烟立刻换上乖巧的表情,眼中闪烁着泪花,轻声问道:“大爷,我来找哥哥林宵……他为了救队友,异能耗尽,基因崩溃了。”大爷打了个哈欠,缓缓起身为她打开小门,那生锈的门轴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大爷示意她进去,同时叮嘱她不要打扰他休息,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耐,却又似乎隐藏着一丝同情。
林烟走进院内,大爷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有无奈,有悲哀。这些被送来“安置”的战士,大多已无多少生机可言。若能有亲人记挂,或许还能被接出去享受几天好日子,在亲人的陪伴下度过最后的时光;留在这里的,要么被基因崩溃的痛苦折磨得生不如死,那痛苦的呻吟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令人心生恐惧,要么成为科学院研究基因崩溃病症的试验对象,如同小白鼠一般,在冰冷的实验室中度过余生。
林烟沿着走廊缓缓前行,各种刺鼻的药水味充斥着鼻腔,那味道让人作呕,却又无法逃避。不时传来病房内痛苦的呻吟声,每一声都仿佛重重地敲打着林烟的心。
她眉头微皱,走了这么长时间,竟没看到一个护工。这寂静而压抑的走廊,仿佛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地方,只有那些痛苦的生命在这里挣扎。
透过病房的玻璃,林烟仔细辨认着每个病人的面貌,每一个憔悴的面容都让她心中一紧。同时努力回忆着哥哥林宵的模样,那曾经熟悉的脸庞在记忆中渐渐清晰。
终于,她在505病房看到了林宵。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沉睡。
林烟伫立在门口,看着门上贴着的病患信息:林宵,开拓者1队队长,中度基因崩溃,下半身失去知觉,无法独立生活。旁边还有一张林宵的证件照,那是他刚刚入伍时拍的,照片上年轻稚嫩的脸庞洋溢着青春的笑容,那笑容是那么的灿烂,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此刻病床上的他判若两人。
刚刚那匆匆一瞥的颓废身影,令林烟心中五味杂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想让泪水流下来。
林烟踮着脚尖,指尖轻叩门扉,仿佛怕惊扰了门内沉睡的蝴蝶。屋内男人似有察觉,目光掠过门缝,却未发一言。
她怔忡片刻,终是缓缓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屋内光线昏暗,唯有窗外那片人造的湛蓝天幕,投下清冷的光晕。床榻上的林宵,瘦削如枯枝,苍白的脸颊深陷下去,双目空洞地凝望着那片虚假的苍穹。
干裂的唇瓣如同龟裂的旱地,血丝蜿蜒于唇缘,而床头的水杯仍满盈如初,静默地倒映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仿佛在寻找某种早已消逝的温暖,整个人蜷缩在病榻的阴影里,宛如一具被时光遗忘的雕塑。
“林宵哥哥,我是烟儿……”林烟的嗓音卡在喉间,像被无形的荆棘缠绕。她本就孱弱的身体微微颤抖,记忆却如潮水般涌来:昔日的林宵,白日总陪着哥哥外出求学、锻体,暮色四合后,仍执意背着她漫步街巷,生怕她困于病榻,郁结难舒。
那个总变着法子逗她展颜的少年,此刻却如濒死的蝶,蜷缩在病榻之上,眸中生机尽熄。酸涩的痛楚如藤蔓般缠上心尖,她哽咽难言,唯有泪水在眼眶里无声打转。她垂眸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自责如潮水般汹涌——连照料他的能力都没有,又能为他做什么呢?她甚至不敢触碰他枯瘦的手腕,生怕自己微弱的体温反而会灼伤他。
念及此,愧疚便如铅块沉沉坠入心底,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觉得自己像一片无用的枯叶,被命运的狂风卷到林宵面前,却只能徒增他的负担。
屋内陷入窒息般的静寂,良久,林宵才哑着嗓子打破沉默。他似乎被窗外的一缕光晃了神,直到听见林烟的声音才猛然回神,慌忙坐直身子,却牵动胸腔里翻涌的痛意。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间的腥甜,手指下意识抚过被角遮掩住输液管下青紫的皮肤,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烟儿,你怎么来了?你身子骨弱,何苦跑这一趟……我没事,真的。”
他说着,喉间却溢出一阵压抑的咳嗽,仿佛要将肺腑都震碎。他慌忙用手捂住嘴,指缝间却渗出点点猩红。他迅速将手藏进被褥,故作轻松地补充:“这儿吃穿不愁,疼得厉害了,按铃便有医护来。乖,快些回家去吧。”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让目光看起来明亮些,可眼角的细纹却因强撑的笑意而深深皱起,像枯叶被强行舒展的裂痕。
接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语气陡然轻快起来:“对了,你上次说想尝的星辉糕,我托人带了一份送到家里,记得趁热吃,别让叔叔阿姨发现你偷吃甜食。”他故意用玩笑的语气说着,仿佛他们仍处在那个无忧无虑的午后,他总能用一盒糕点哄得她破涕为笑。
林烟闻言,眼眶骤红,鼻尖一酸。她恍惚想起,林宵向来最懂如何拿捏她的软肋。此刻,他三言两语间,便将她所有自责与担忧轻巧地化解成一句“快回家”。
她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可喉咙里却像堵满了滚烫的砂砾,只能笨拙地点点头。她觉得自己像个被提线木偶般浑浑噩噩,双脚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向后退去。
林宵那句“星辉糕”像一根细刺,扎进她混沌的思绪里——他竟在病榻之上,还惦记着她随口一提的甜食。这份细致入微的关怀,反而让她的愧疚如野草般疯长,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不敢再多停留一秒,生怕自己溃堤的泪水会戳破林宵苦心营造的“一切安好”的假象。她踉跄着后退,脚步虚浮如踩在棉花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她倚着门框,耳边仍回荡着林宵最后那句带着咳嗽声的“快些回去”,以及自己那声轻如蚊蝇的“好”。
她觉得自己像个逃兵,仓皇逃离了战场,却将最沉重的负罪感留在了门内。
走出伤残安置院时,守门的大爷见她眼眶通红,与入院时那抹活泼的影子判若两人,不由长叹一声,只当是病号情绪不佳,迁怒于她,便宽慰道:“小姑娘,别太难过。这里虽困着人,可至少饿不着、疼时有药吊着命。只是……能进这儿的娃娃,大都数着日子活罢了。你也别太苛责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