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数日的跋涉,对所有人的体力都是一场严酷的考验。
山路泥泞,积雪初融,简易拖车的滑板时常陷入湿软的泥土里,需要花费巨大的力气才能重新拉动。炭治郎稚嫩的肩膀早已被粗糙的麻绳磨得红肿,但他一声不吭,只是埋头向前。
每当拖车因为路面不平而晃动时,他都会用尽全力去控制,试图让躺在上面的母亲和妹妹安稳一些。
葵枝的状况在华阳针法的维系下,暂时稳定了下来,不再有性命之虞,但身体的虚弱让她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睡之中。
只有花子,这个刚刚经历了家破人亡惨剧的小女孩,时常会从噩梦中惊醒,用一双满是怯意的眼睛,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每当这时,炭治郎都会停下来,笨拙地安慰她,或者将李逍遥烤好的、还带着温热的食物送到她嘴边。
李逍遥走在队伍的侧面,他走得不快,始终与拖车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的步伐平稳,呼吸悠长,天罡决内力在体内周流不息,让他能够时刻保持着最佳的状态。
他很少说话,只是在炭治郎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伸手搭一把手,或者在夜里宿营时,迅速地生起一堆篝火,找到能果腹的植物根茎。
他的存在,给予了炭治郎最坚实的支持。这个沉默的男人,构筑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外界的危险和内心的慌乱都隔绝在外。
终于,在第五天的黄昏,当他们翻过最后一道山梁时,目的地出现在了眼前。
前方的狭雾山,山体常年被一层薄雾笼罩,看不清全貌。
那庞大的山影在雾气中只显露出模糊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杉树的气味,周遭的静谧被风声打破,旅人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呼吸。这种独特的环境,让人的五感都变得迟钝起来。
“到了。”李逍遥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山野里传出不远。
炭治郎停下脚步,他抬头望着那座被云雾环绕的大山,胸口起伏,呼出长长的白气。他背上的祢豆子在背篓里动了一下,似乎也感受到了这里的不同寻常。
按照富冈义勇信中所述的路线,他们在山脚下的一片杉树林边,找到了那座孤零零的小屋。
屋子很旧,是用山里最常见的原木搭建而成,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一些角落里甚至生出了青苔。
但它并不显得破败,屋前的空地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片多余的落叶,旁边劈好的木柴也堆放得极为规整,显示出主人严谨的性情。
炭治郎将拖车的绳索放下,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向前走了几步,准备去敲门。这些天来支撑着他的信念,就是见到信里提到的这位鳞泷先生,为母亲和妹妹找到一个安全的庇护所。
他的手刚刚抬起,还未触碰到那扇木门。
“吱呀——”
一声轻微的木轴转动声响起,门向内打开了。
一个老人站在门后。
他身上穿着一件朴素的蓝色云纹和服,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的面具,一个红色的、表情狰狞的天狗面具,只露出一头银白色的短发。
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站着,那站姿沉稳,带着一种在此处扎根百年的古松才有的气度。一股无形的压力,从他的身上扩散开来。
炭治郎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被那面具后看不见的审视钉在了原地,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拖车上的花子,更是被吓得往被褥里缩了缩,只敢露出一双眼睛。
李逍遥上前一步,挡在了炭治郎的身前。他从怀里取出了那封折叠好的信件,双手奉上,身体微微前倾,表达着晚辈的敬意。
“鳞泷左近次先生,我们是受富冈义勇先生的指引而来。”
他的声音平和,打破了这片凝滞的空气。
戴着天狗面具的老人没有立刻回应。他的头微微偏转,面具后的那道审视落在身上,炭治郎便不自觉地绷紧了肌肉。
炭治郎能感觉到,对方的注意力首先落在了李逍遥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那道审视越过李逍遥,落在了自己身上,接着又移动到自己背后的竹编背篓上,停顿的时间明显变长了。
炭治郎的心提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背篓的带子。他知道,鳞泷先生一定察觉到了什么。
最后,那道审视又重新回到了李逍遥身上,这一次,带着一种更加深入的探究和困惑。
李逍遥同样感受到了这一切。他能察觉到对方的感知方式与常人不同,那是一种混合了经验、直觉与嗅觉的特殊能力。对方闻到了祢豆子身上属于鬼的气味,虽然被自己的内力压制着,但并未完全消失。
更有趣的是,对方在“闻”到自己时,似乎陷入了某种困惑。
在鳞泷左近次的感知里,炭治郎是一个混合了悲伤、疲惫和坚韧气味的人类少年。
他背后的背篓里,则藏着一股鬼的气味,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拖车上的两个伤者,生命气息孱弱,被一股陌生的、温和的能量包裹着。
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李逍遥,却是最奇怪的存在。
他身上没有鬼杀队剑士那种经历过生死磨砺后,特有的锋锐气息。也没有普通人的气味。他的气息平和、悠长、自成一体,在他的感知世界里,这个人就一个无法被定义的、混沌的整体。既闻不到恶意,也探不到根底。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异类。
良久,鳞泷左近次才伸出手。他干枯的手指布满了皱纹,指甲修剪得十分平整。他从李逍遥手中接过了那封信,整个过程,他的指尖没有与李逍遥的皮肤发生分毫的接触。
空气中,除了泥土的湿气与杉树的清香,还多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清冽,带着山中泉水的寒意,正是从那老人身上散发出来。
他展开信纸,快速地阅览着。
山脚下再度恢复了安静,只有风吹过杉树林发出的“沙沙”声。
炭治郎紧张地看着老人,手心里全是汗。他不知道这位前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是接纳他们,还是将他们拒之门外。如果连富冈先生介绍的人都不肯帮忙,那他们又能去哪里呢?
李逍遥则显得平静许多,他只是安静地站着,等待对方的回应。他很清楚,富冈义勇的信只是一块敲门砖,真正能决定他们去留的,是鳞泷左近次自己的判断。
片刻后,老人将信纸重新折好,收进了怀里。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苍老而厚重。
“富冈义勇在信里说,这个少年想要成为鬼杀队的剑士。”
他的面具转向炭治郎,那两个黑洞洞的眼孔,仿佛能看穿人心。
“他,配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