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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暴雨过后,城市被洗刷得焕然一新,庄园里的花草也更加青翠欲滴,挂着晶莹的水珠。那场雷雨,仿佛也冲刷掉了沈念心中一部分沉重的阴霾。薄宴那晚笨拙却有效的安抚,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融洽。

薄宴依旧恪守着界限,每晚睡在主卧的沙发上,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沈念没有再提让他回自己房间,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但有些东西,在无声无息中改变。

她会在他工作到深夜时,默不作声地给他端去一杯温热的牛奶。

他会在清晨她还未醒时,将早餐和当天的报纸放在她床头的矮柜上。

他们开始会在餐桌上进行一些简短的、关于希希或者日常的交流,虽然依旧算不上热络,但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明显的变化,体现在希希身上。小家伙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粘着爸爸,只要薄宴在家,便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含糊不清地喊着“爸爸”,张开小手求抱抱。薄宴也乐在其中,处理公务的间隙,总会抽空陪儿子玩一会儿,哪怕只是把他抱在怀里,让他玩自己的钢笔或者敲击键盘。

这天周末,阳光晴好。薄宴没有去公司,提议带希希去市郊新开的亲子动物园。他提出这个建议时,目光是看向沈念的,带着询问和不易察觉的期待。

沈念正在给希希喂水果泥,闻言动作顿了顿。她抬眸,对上薄宴紧张的眼神,又低头看了看怀里咿咿呀呀、挥舞着小手的儿子,轻轻点了点头。

“好。”

只是一个字,却让薄宴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眼底的光芒比窗外的阳光还要耀眼。

亲子动物园里人不少,大多是像他们一样的三口之家。薄宴穿着简单的休闲装,褪去了商场的冷厉,高大的身影抱着粉雕玉琢的希希,吸引了不少目光。他显然不太适应这种人多的场合,眉头微蹙,下意识地将希希护得更紧,同时也用身体为沈念隔开拥挤的人流。

希希却是兴奋极了,看到毛茸茸的小兔子、憨态可掬的小羊驼,激动得手舞足蹈,口水都蹭了薄宴一身。薄宴没有丝毫嫌弃,耐心地抱着他,指着各种动物,用他那平淡无波的语调介绍:“这是羊,咩∽;这是兔子,蹦蹦跳跳。”

沈念跟在他们身后,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片柔软。她拿出手机,偷偷拍下了薄宴抱着希希,蹲在围栏前看小鹿的照片。照片里,男人的侧脸线条柔和,看着怀中的孩子,眼神是纯粹的宠溺。

“想喂它吗?”薄宴买了一小篮胡萝卜条,递了一根给希希,大手包裹着儿子的小手,一起伸向一只温顺的小梅花鹿。

希希又害怕又好奇,小手紧紧抓着爸爸的手指,看着小鹿凑过来吃掉胡萝卜,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脆悦耳,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阴霾。

薄宴看着儿子的笑脸,再侧头看向身后拿着手机、眉眼温和的沈念,只觉得胸腔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饱满情绪填满。这就是幸福吗?他曾经弃如敝履,如今却求之若渴。

“念念,我们也拍一张吧。”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沈念愣了一下,看着他眼中闪烁的期待,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拒绝。

薄宴立刻叫住旁边一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礼貌地请求帮忙。他走到沈念身边,中间隔着兴奋的希希,手臂虚虚地环在沈念身后,并未真正触碰。

照片定格。背景是蓝天绿草和好奇张望的小鹿,画面中央,男人英俊,女人清丽,孩子可爱,俨然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唯有知情者才看得出,女人嘴角的笑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怅惘,男人虚环的手臂透露着小心翼翼。

但这张照片,依旧被薄宴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与他手机里那张屏保放在了一起。

从动物园回来,希希累得在儿童安全座椅上就睡着了。薄宴开车,沈念坐在副驾驶,车内流淌着舒缓的古典音乐,气氛是难得的宁静祥和。

等红绿灯的间隙,薄宴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睡得香甜的儿子,再悄悄瞥一眼身旁望着窗外出神的沈念,心中一动,状似无意地提起:“下周三,有一个慈善拍卖晚宴,主办方是林薇家的公司。她……给我发了邀请函,希望我们能一起出席。”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试探。他知道沈念不喜欢这种场合,尤其是以“薄太太”的身份。

沈念收回目光,看向他。晚宴?这意味着他们要公开露面,向所有人展示他们“和好”的关系。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那些探究的、鄙夷的、同情的目光,她至今想起仍觉得如芒在背。

但当她看到薄宴眼中那强装镇定下的紧张,看到他不自觉握紧方向盘的手指,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她想起林薇之前来看她时,握着她的手说:“念念,你不能一直躲在这里。你要走出去,让那些曾经看轻你、诋毁你的人看看,你沈念好好地活着,而且活得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好!薄宴他……既让他有心弥补,这也是一个机会。”

她也想起,薄宴在走廊里,那急切而坚定的承诺:“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和希希”。

或许,她是该试着,迈出这一步了。不是为了薄宴,而是为了她自己,为了告诉世界,也告诉自己,她沈念,没有被那些过往彻底摧毁。

沉默了片刻,在薄宴几乎以为又会得到沉默的拒绝时,他听到她轻轻的声音:

“好。”

薄宴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猛地转头看向她,眼中是巨大的震惊和狂喜。

“你……你说什么?”

“我说,好。”沈念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力量,“我跟你一起去。”

绿灯亮起,后方的车辆鸣笛催促。薄宴这才回过神,连忙启动车子,嘴角的笑容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越来越大,最终化作一声低沉而愉悦的轻笑。

“好!太好了!”他连声音都带着飞扬的节奏,“我会安排好一切,礼服、珠宝……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他此刻的样子,不像那个运筹帷幄的集团总裁,倒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大男孩。

沈念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喜悦,心中那点因为答应出席晚宴而产生的忐忑,似乎也被冲淡了一些。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然而,他们都知道,这场晚宴,绝不会只是一场简单的社交活动。它更像是一个舞台,他们即将粉墨登场,接受所有人的审视和评判。平静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就在晚宴前三天,一个不速之客,毫无预兆地到访了庄园。

当时薄宴正在公司开会,沈念和月嫂带着希希在花园里晒太阳。管家面色有些为难地前来通报:“夫人,外面……薄老夫人来了。”

沈念抱着希希的手臂微微一僵。

薄老夫人?她不是在国外“静养”吗?怎么会突然回来?而且,是直接来了庄园。

她深吸一口气,将希希交给月嫂,示意她先带宝宝回房间。然后,她整理了一下衣裙,对管家平静地说:“请老夫人进来吧。”

该来的,总会来。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片刻后,薄老夫人在管家和一名助理的陪同下,走进了客厅。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香云纱旗袍,戴着珍珠项链,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尽管年过半百,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韵,只是那眉眼间的刻薄和威严,让她显得难以亲近。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锐利地扫过客厅的布置,最后,落在了站在客厅中央的沈念身上。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鄙夷,和一丝冰冷的厌恶。

“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这个‘薄太太’,当得倒是越来越自在了。”老夫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

沈念挺直了背脊,迎视着她的目光,不卑不亢:“老夫人,您请坐。”

她没有称呼“母亲”,这个称谓,于她而言,太过讽刺。

薄老夫人冷哼一声,在主位的沙发上坐下,姿态优雅,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

“我听说,宴儿为了你,把王家弄得家破人亡?真是好大的本事。”她端起管家奉上的茶,轻轻吹了吹,语气听不出喜怒,“我还听说,下周三的慈善晚宴,你要以薄太太的身份,和宴儿一起出席?”

沈念心中了然,原来是为了这件事。看来,薄宴身边,或者这庄园里,依旧有老夫人的人。

“是。”沈念没有否认,声音清晰。

“呵。”老夫人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她抬起眼,目光如刀,“沈念,我不管你给我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对你鬼迷心窍。但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在一天,就绝不会承认你的身份!薄家的女主人,不是你这种在精神病院里待过、不清不白的女人能当的!”

她的话语,字字诛心,试图用最恶毒的言语,击垮沈念的防线。

若是从前,沈念或许会因为这些话而崩溃,而恐惧。但此刻,她看着眼前这个色厉内荏的老人,心中竟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想起了薄宴的眼泪,想起了希希依赖的眼神,想起了自己戴上戒指时的那份决心。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老夫人,承不承认,是您的事。但我是薄宴法律上的妻子,是希希的母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顿了顿,目光毫不退缩地看着老夫人变得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至于精神病院……那三年,是怎么来的,您和我,都心知肚明。需要我提醒您,当初是谁签的字,是谁默许了那一切的发生吗?”

老夫人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闪过一丝被戳中痛处的慌乱和恼怒:“你放肆!”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沈念的语气依旧平静,“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我现在只想和我的儿子,过平静的生活。至于薄宴……”她提到这个名字时,声音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是您的儿子,更是我的丈夫,希希的父亲。我们之间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来置喙。”

“外人?”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身,指着沈念,“你说我是外人?!你这个……”

“母亲!”

一声冷冽至极的喝斥,从门口传来。

薄宴不知何时回来了,他站在客厅入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显然是接到消息匆忙赶回来的,西装外套甚至都没来得及脱。

他大步走进来,直接挡在了沈念身前,将她护在自己高大的身影之后。他看向自己的母亲,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谁允许您,来这里打扰念念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骇人的压迫感。

老夫人看到儿子,先是一愣,随即更加愤怒:“宴儿!你看看她!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她居然敢说我是外人!”

“她说的没错。”薄宴冷冷地打断她,“在我和念念、希希的这个家里,您,就是外人。”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了老夫人的心脏。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为了这个女人,连母亲都不要了?”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薄宴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我要的,是一个懂得尊重我妻子、疼爱她孙子的母亲。而不是一个处处针对、言语刻薄、试图破坏我家庭的人。”

他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老夫人身上:“我记得我警告过您,不要再来打扰她们。看来,您并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他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特助的电话,当着老夫人的面,冷声吩咐:“立刻冻结老夫人名下所有由薄氏集团托管的基金账户。另外,安排一下,送老夫人回瑞士的疗养院,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再回国。”

“薄宴!你敢!”老夫人尖叫起来,仪态尽失。

薄宴挂断电话,眼神漠然地看着她:“您看我敢不敢。”

他不再理会气得浑身发抖的母亲,转身,看向身后的沈念。当他面对她时,眼中的冰冷瞬间融化,被担忧和歉意取代。

“念念,你没事吧?”他低声问,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沈念看着他宽阔的背脊,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身前,与他的母亲对峙。心中那片冰原,再次发出了清晰的碎裂声。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

她确实没事。因为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风雨。

薄宴看着她平静的眼神,心中稍安。他牵起她的手,握在掌心,然后对站在一旁、面色尴尬的管家吩咐:“送客。”

他用了“客”这个字,彻底划清了界限。

薄老夫人被半请半送地“请”出了庄园。她临走前那怨毒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但无论是薄宴还是沈念,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客厅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他们两人。

薄宴依旧紧紧握着沈念的手,像是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带着一丝后怕和疲惫:“对不起,念念,又让你受委屈了。”

沈念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汗意和轻微的颤抖。这个男人,在商场上无坚不摧,此刻却因为她,而显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靠着。

窗外,夕阳西下,一如他们决定重新开始的那个傍晚。

只是这一次,他们共同面对了外来的风暴。

沈念知道,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薄老夫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外界的目光也不会立刻变得友善。

但她的手被他紧紧握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存在着感鲜明。

或许,试着去相信,去依靠,也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至少在这一刻,她愿意相信,这个曾经带给她无尽痛苦的男人,正在用他的全部,为她撑起一片天空。

而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书写。坎坷与甜蜜并存,伤痛与治愈交织,这或许,就是爱的真实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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