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成了林栀记忆里最漫长也最短暂的一个夏天。漫长是因为每一天都在与惰性、食欲和疲惫抗争;短暂,是因为当她回望时,那三个月仿佛被压缩成了一段充满汗水与决心的快进镜头。
计划书贴在床头,像一道不容置疑的军令状。
第一战,是与食物的战争。
早餐不再是油条煎饼,而是精确到克数的燕麦、水煮蛋和牛奶。午餐和晚餐,餐盘里堆满了绿色的蔬菜、少量的鸡胸肉或鱼肉,主食换成了糙米或藜麦。起初,胃袋的空虚感在夜里尤其清晰,咕噜声像是无声的抗议。她会在饥饿中醒来,看着天花板,脑海里闪过各种高热量的美食幻象。但她只是翻个身,紧紧抱住被子,默念着:“再坚持一下,一下就好。”
母亲起初担心她这样会搞坏身体,但在林栀拿着从医生那里咨询来的科学食谱,并展示了自己坚定的态度后,母亲选择了沉默的支持,甚至开始研究如何将减脂餐做得更美味。餐桌上,父亲看着她的“特制餐”,只是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弟弟偶尔会拿着炸鸡腿在她面前炫耀,她也只是别开眼,用力咀嚼着嘴里的生菜,仿佛在咀嚼自己的决心。
第二战,是与身体的战争。
清晨五点半,闹钟准时响起。窗外天色未明,世界还在沉睡。她换上宽松的运动服,悄悄出门。第一天的晨跑几乎是一场酷刑。沉重的身体像是灌了铅,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肺部火辣辣地疼,汗水模糊了视线。她无数次想停下,想放弃,想回到那张舒适的床上。
可每当这时,顾辰那双沉静的眼眸,苏晓那句冰冷的“掉价”,父亲失望的叹息,就会交替在她脑中闪现。它们像鞭子,抽打着她几乎停下的脚步。她咬着牙,调整着粗重的呼吸,告诉自己:“再跑一百米,就一百米。”
从快走到慢跑,从一公里到三公里,从气喘吁吁到逐渐能够享受清晨的风拂过耳畔的感觉。下午,她跟着网上的视频学习瑜伽,身体在拉伸中感受着酸胀与舒展。汗水浸湿了瑜伽垫,她也曾在平板支撑时手臂颤抖着倒下,但下一次,她会撑得更久一点。
瓶颈期不期而至。
体重在下降几公斤后,顽固地停滞不前。镜子里的人似乎毫无变化,挫败感像潮水般涌来。她第一次在母亲面前掉了眼泪,无声地,充满了委屈和自我怀疑。
“栀栀,”母亲温柔地抱住她,“改变不是一蹴而就的。你的身体需要时间适应和记忆。坚持住,它在准备给你一个惊喜。”
沈雨晴也在线上给她打气,发来各种搞笑的表情包和励志语录:“美女的修炼都是这样的!冲鸭栀栀!”
她擦干眼泪,第二天依旧出现在了晨光熹微的跑道上。
转折,在一个平凡的清晨到来。
那天,她照例站在镜子前,忽然发现,原本圆润的脸颊线条似乎清晰了些许。她撩起汗湿的T恤下摆,腰间那个顽固的“游泳圈”,好像……变小了一点。不是巨大的变化,但那种细微的、向好的趋势,像一束光,瞬间驱散了所有阴霾。
希望,原来比任何奖励都更让人振奋。
接下来的日子,变化开始加速。体重秤上的数字重新开始稳定下滑,腰身变得纤细,手臂和大腿的线条紧实起来。她扔掉了那些宽大、用来遮掩身材的旧衣服,和沈雨晴一起去买了几件合身的、颜色清爽的夏装。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林栀再次站在了那面镜子前。
镜中的女孩,齐肩短发利落清爽,皮肤因为日晒和运动呈现出健康的色泽。曾经圆润的脸庞有了清晰的下颌线,眼睛显得更大了,里面怯懦的光芒被一种平静的坚定所取代。宽松T恤下,是依稀可辨的腰线,双腿笔直而匀称。
她不再是那个躲在角落里的、自卑的小胖子了。
母亲看着她,眼眶微红,喃喃道:“我们栀栀,长大了,真好看。”
林栀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里,有疲惫,有欣慰,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从内而外生发出来的力量。
她知道,这场一个人的战争,她打赢了第一仗。她亲手撕开了包裹自己的厚重茧房,已经触到了那即将展开的、崭新的翅膀。
高中,我来了。她在心里,轻轻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