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深了，程氏集团设计部的灯还亮着大半。
许晴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小小的丝绒锦囊，那是她从国外带回来的，里面装着呦呦出生后第一次剪下的胎发。细细软软的，像一团小小的云，是她这五年来唯一的念想和慰藉。
桌上的项目需求书冰冷地摊着，主题是“传承”。
两个字，空泛又宏大。
其他同事的设计方向五花八门，有追溯古老图腾的，有解构家族徽章的。那些设计稿看起来华丽、厚重，充满了商业价值，却总让许晴觉得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人味儿。
她将那缕胎发小心翼翼地倒在白纸上，灯光下，那抹浅棕色泛着柔和的光。呦呦的小脸在她脑海里浮现，从皱巴巴的一小团，到会笑，会爬，会奶声奶气地喊她“妈妈”。
所谓的传承，对她而言，不是宏大的家族叙事，而是她和呦呦之间的血脉联系。
一个念头，像电流般窜过脊髓。
她猛地抓起铅笔，连草稿都顾不上，直接在正式的画纸上落笔。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要用呦呦的胎发做核心。
将这缕柔软的发丝，用最古老的手工编织技法，编成一条极细的发辫，作为整个作品的灵魂。再用复古的银质纹样包裹，如同母亲坚实的怀抱。纹样上要镶嵌几颗小小的彩宝，每一颗，都代表一个她缺席的，属于呦呦的“第一次”。
第一次翻身，用一颗温润的月光石。
第一次长出乳牙，用一颗洁白的珍珠。
第一次蹒跚学步，用一颗代表勇气的红色石榴石。
……
她的笔越画越快，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近乎疯魔的创作状态里。她要拾起那些散落的时光碎片，用设计，将它们重新拼凑起来。
这件作品，就叫《拾光》。
既是拾起时光，也是食尽时光。五年的苦楚与思念，都融在这一方小小的设计里。这件作品，与她以往冷冽、锋利、充满攻击性的风格完全不同，它回归了她骨子里最深处的柔软和温暖。
这是只属于她和呦呦的秘密。
助理小文端着咖啡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许晴整个人像是发着光，眼里的神采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晴姐，你……这是想好方向了？”小文把咖啡放下，声音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她。
许晴抬起头，眼底还有未散尽的红丝，嘴角却挂着一丝满足的笑：“嗯，想好了。小文，帮我查一下，国内做彩宝微镶工艺最好的师傅在哪里。”
“好，我马上去！”
两人低声交谈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茶水间门口，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宋雨嫣端着水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听到了。
亲情，传承，女儿，胎发……
这些词像针一样扎进她耳朵里。又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她心里冷哼一声，一股鄙夷油然而生。用头发做首饰？亏她想得出来，简直廉价又可笑。
当她悄悄走回工位，路过许晴身后，眼角余光瞥见那张设计草图的一角时，心头却猛地一沉。
那是一种她从未在许晴作品里见过的温暖和生命力。繁复的传统纹样，却因为那几点跳跃的色彩而变得灵动起来，仿佛真的有故事在里面流淌。
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嫉妒，混合着不安，瞬间攥住了她的心脏。
不行。
她不能让许晴凭着这件作品再次出头。
回到自己的座位，宋雨嫣盯着自己屏幕上那份华丽却空洞的设计稿，只觉得无比刺眼。她烦躁地关掉文件，脑子里飞速转动。
亲情？传承？
许晴能用，她也能用。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岁月留痕》。
比《拾光》更大气，也更空洞。她迅速调整自己的设计方案，粗暴地借鉴了许”传统纹样+彩宝”的组合模式。但她抛弃了胎发那种矫情的元素，直接用铂金做了个类似DNA双螺旋的主体造型，镶嵌上大小不一的钻石，象征着时间的流逝。
看起来更贵，更像一件奢侈品。
但这还不够。抄袭思路只是第一步，她要的是许晴彻底失败。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为了赶进度，许晴连续加了好几个通宵。这天凌晨三点，她终于做完了CAD建模的初版，实在撑不住，伏在桌上小憩片刻。
整个设计部空无一人，只剩下几台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
宋雨嫣从她的独立办公室里走出来，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她像个幽灵，径直走到许晴的工位前。
看着许晴熟睡的侧脸，那张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却依旧掩不住那份独特的清丽。
一股无名火涌上宋雨嫣的心头。
她的目光落在许晴的电脑屏幕上，那个已经完成的《拾光》三维模型，在软件里安静地旋转着，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得让她嫉妒。
她伸出手，握住了许晴的鼠标。
冰冷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一瞬。但随即，更深的恶意吞噬了那丝犹豫。
凭什么？
她的手指在鼠标上移动，光标精准地选中了那个建模文件。
右键。
删除。
一个确认弹窗跳了出来。
“确定要将此文件移至回收站吗？”
宋雨嫣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手指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确认键。
她甚至还不放心，又打开回收站，执行了“清空回收站”的操作。
做完这一切，她看到桌角那个许晴用来比对质感的胎发细链样本，顺手拿起，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她要让许晴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只剩一张像素模糊的草图，她倒要看看，她拿什么去参加评审会。
她要让许晴，一败涂地，永不翻身。
做完这一切，她悄然退回自己的办公室，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设计部里，静得只剩下空调的送风声。
许晴依旧趴在桌上沉沉地睡着，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