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阿尔卑斯山南麓的暴风雪持续了三天。桑颖把脸贴在直升机舷窗上，看着下方白茫茫的山脉像巨兽的脊背般起伏。机舱里，桑玥裹着毛毯沉睡，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还有二十分钟抵达坐标点。”飞行员敲了敲耳机，”但气象台说那边有异常电磁干扰，我们可能要在五公里外降落。”
桑颖点点头，伸手调整妹妹的氧气面罩。自从三天前那个蓝光之夜后，桑玥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稳定。医院的全套检查只得出一个荒谬结论：她体内的细胞端粒在以常人百倍速度修复，同时又在以同等速度分解。
“老板，你最好看看这个。”莫小雨从前排转过笔记本，屏幕上显示着高山实验室的最新卫星图像。本该废弃的建筑周围有规律的光点闪烁，组成一个巨大的双螺旋图案。”这些光点出现的位置，和当地传说中的’雪女行走路线’完全吻合。”
桑颖刚要说话，机舱内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所有仪表盘同时失灵，直升机开始剧烈颠簸。沉睡中的桑玥猛地睁开眼睛，瞳孔在阴影中泛出诡异的蓝光。
“她在召唤我们…”桑玥的声音带着三重回声。
一道闪电劈在直升机前方。在刺目的白光中，桑颖看到暴风雪深处浮现出一座玻璃城堡的虚影，城堡尖顶上站着个穿蓝裙的少女，额头的蝴蝶胎记即使在雪幕中也清晰可辨。
“苏芮！”桑颖失声喊道。
虚影消散的瞬间，直升机所有系统奇迹般恢复正常。飞行员惊恐地嘟囔着”圣埃尔姆之火”，而桑颖发现自己的掌心出现了微小的光点，排列成与桑玥血液中相同的生命符文。
莫小雨突然倒吸一口冷气：”老板…你的眼睛…”
舷窗反射中，桑颖看到自己的虹膜边缘泛着极淡的蓝光，就像那天晚上的桑玥。
五小时后，登山小队在暴风雪中艰难前行。桑颖拉紧防寒面罩，看着前方向导的背影。自称”艾琳”的兜帽女子在直升机降落点等他们，右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在雪光中泛着熟悉的光泽。
“还有一公里。”艾琳停下脚步，拉下围巾。她的面容让桑颖心头一震——眼尾那颗泪痣与母亲桑林一模一样。”但你们得先知道真相。”
她解开防寒服袖口，露出手腕内侧的条形码：SL-0199。桑林实验室的首席助理编号。
“你…不是死于实验室爆炸吗？”桑煜的声音在风雪中发抖。
艾琳苦笑：”周鸿振需要有人照顾被带走的S-02，也就是苏芮。”她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建筑轮廓，”那不只是实验室，是’女娲’系统的出生地。周鸿振在那里复制了你母亲的工作。”
一道强光突然刺破雪幕。桑玥尖叫着跪倒在地，全身散发出耀眼的蓝光。雪地在她周围呈放射状融化，露出下面冻僵的野花——全都呈现出违反季节的盛开状态。
“端粒酶风暴提前了！”艾琳扑过去按住桑玥的肩膀，”听着，小玥，你必须控制住能量外溢！想想你姐姐教你的呼吸法！”
桑颖抱住颤抖的妹妹，惊讶地发现桑玥的皮肤正在变得透明。她能直接看到皮下流动的蓝色光脉，像微型银河般璀璨。更诡异的是，自己的手臂也开始出现相同症状。
“量子纠缠效应。”艾琳快速解释道，”你们三姐妹的基因序列是互补的。S-00负责稳定性，S-01负责活性，S-02则是——”
“转换器。”桑玥突然接口，声音不再颤抖，”苏芮能把能量在物质与暗物质间转换…所以她才被囚禁…”
远处的实验室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雪地上浮现出无数发光的符文，组成一条通往建筑的小路。莫小雨的盖革计数器疯狂作响：”辐射值爆表了！这地方简直像个——”
“量子反应堆。”艾琳打断道，”准确说是生物量子反应堆。周鸿振用苏芮的身体做能量源，试图重启’女娲’系统。”她看向桑颖，”你母亲当年创造的不是普通基因编辑婴儿，而是三种形态的量子生命体。”
桑颖的后颈芯片突然灼烧般疼痛。世界在她眼前分裂——现实中的暴风雪与意识空间的花园重叠在一起。树屋里的玩具箱正在剧烈震动，锁孔里渗出蓝光。
“姐姐！”桑煜的喊声把她拉回现实。少年指着实验室方向，”看！”
一个蓝裙少女站在实验室屋顶，双臂张开像要拥抱暴风雪。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看清她额头上的蝴蝶胎记正发出与桑玥相同的蓝光。更惊人的是，她周围的雪花全部静止在空中，组成复杂的立体几何图案。
“她在建立量子通道…”艾琳的声音充满敬畏，”二十年了，她终于等到你们…”
桑颖的视野再次分裂。这次她清晰看到意识空间里的玩具箱爆开了，无数蓝色蝴蝶涌出，每只翅膀上都刻着生命符文。蝴蝶群组成苏芮的模样，对她伸出手。
现实与意识空间的界限开始模糊。桑颖感到自己在同时做两个动作——现实中她向实验室奔跑，意识空间里她握住苏芮的手。记忆洪流瞬间冲垮了她的防线：
保温箱里啼哭的三个婴儿…母亲含泪将蓝襁褓交给周鸿振…雪山实验室冰冷的金属床…苏芮独自在玻璃房里用冰晶搭建城堡…深夜，墙壁上的符文自动发光…
“姐姐！小心！”桑玥的尖叫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桑颖踉跄着跪倒在雪地里。实验室外围的雪突然全部扬起，形成一堵透明的冰墙。墙后出现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防毒面具上的”NV”标志显示他们属于某个神秘组织。
“‘守夜人’！”艾琳迅速拔出手枪，”周鸿振雇的私人武装！”
子弹击中冰墙的瞬间，整个山谷响起水晶破碎般的声响。静止的雪花突然加速，像无数锋利刀片射向黑衣人。桑颖亲眼看到一片雪花划过某个守卫的咽喉，带出一串血珠后在空气中汽化成红色雾气。
“苏芮在保护我们…”桑玥的声音带着敬畏。她举起手，掌心的光点与远处苏芮的蓝光同步闪烁，”但她在衰弱…周鸿振在抽取她的能量…”
艾琳突然抓住桑颖的肩膀：”听好，实验室地下三层有个量子计算机阵列，那是’女娲2.0’的核心。苏芮被关在正上方的玻璃房里，作为活体能量源。”她塞给桑颖一个小型注射器，”这是端粒酶稳定剂，能暂时阻断能量虹吸。”
冰墙另一侧，黑衣人的尸体已经冻结成诡异姿势。剩余的守卫开始撤退，但实验室顶部的苏芮突然摇晃了一下，蓝光明显减弱。
“没时间了！”艾琳推着桑颖向前，”冰墙消失后直接冲向侧门！密码是你们三姐妹的生日倒序！”
桑颖看向弟弟和莫小雨：”你们跟艾琳去切断外部电源。”然后转向桑玥，”准备好了吗？”
桑玥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蓝色。她点点头，握住姐姐的手。两人接触的瞬间，一层淡蓝色光膜包裹住她们的身体。
冰墙崩塌。桑颖和桑玥冲向实验室侧门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她们的脚步在雪地上不留任何痕迹，子弹从光膜上弹开，像击中某种力场。桑颖输入密码时，发现自己的手指能直接穿透键盘，仿佛变成了全息影像。
“量子态…”桑玥喘息着说，”我们正在物质与能量间切换…”
钢门滑开的瞬间，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不是温度上的寒冷，而是一种吞噬生命力的诡异感觉。走廊墙壁上布满了与桑玥血液中相同的符文，此刻正以呼吸般的节奏明灭。
警报声骤然响起。桑颖拉着妹妹躲进电梯，惊讶地发现按钮只有上行键。”地下三层被封锁了，”桑玥按下顶楼按钮，”但苏芮在召唤我们上去。”
电梯上升过程中，桑颖的芯片接口突然释放出一阵强烈电流。世界再次分裂——她同时站在电梯里和意识空间的花园中。这次花园里多了第三个人：苏芮坐在秋千上，怀里抱着那个爆开的玩具箱。
“大姐终于来了。”苏芮的声音像风铃碰撞，”我等了好久好久。”
现实中的电梯剧烈震动。桑颖发现自己左手在现实按着紧急停止按钮，右手在意识空间抚摸着苏芮的头发。这种双重存在感令人眩晕，却又异常自然。
“周鸿振在利用我们三姐妹的量子纠缠做实验。”苏芮轻声说，”他想要永生，但母亲的设计有个致命缺陷…”
电梯突然停止。门开的瞬间，刺眼的蓝光淹没了一切。桑颖眯起眼睛，看到前方是个巨大的玻璃房，里面悬浮着身穿蓝裙的苏芮。无数管线连接着她的脊椎和后脑，将蓝光导入下方的金属地板。
玻璃房外的控制台前，站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听到动静，那人缓缓转身——周鸿振的脸比新闻照片老了二十岁，眼睛却亮得可怕，虹膜边缘泛着不自然的蓝光。
“桑颖，我一直在等你。”他微笑着张开双臂，”欢迎来到人类进化的圣殿。”
桑颖刚要上前，桑玥突然尖叫着跪倒在地。女孩全身的血管都在发光，皮肤几乎完全透明。更可怕的是，她开始不受控制地释放能量脉冲，每次心跳都让实验室的灯光随之明灭。
“住手！”桑颖扑向周鸿振，”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只是加速了自然过程。”周鸿振走向控制台，按下某个按钮。玻璃房里的苏芮痛苦地弓起身体，更多蓝光被抽入地板，”三生花注定要重聚，我只是在收获果实。”
监控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地下三层的景象：一个与周氏大厦”女娲”计算机完全相同的设备正在运转，只不过核心处是三个并列的透明舱——两个空着，第三个里面漂浮着某种胚胎状物质。
“完美的量子生命体。”周鸿振的声音充满狂热，”用你们三姐妹的基因序列培育而成。只要完成最后的能量灌注…”
桑颖的芯片接口突然爆发剧痛。这次分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她同时存在于三个位置：现实中的实验室，意识空间的花园，以及…地下三层的培养舱旁边。
三重视野中，她看到了完整真相：三个培养舱原本是为三姐妹准备的，周鸿振计划将她们融合成终极生命形式。但母亲桑林提前分离了她们，只留下未完成的胚胎。
“你错了。”三个位置的桑颖同时开口，声音叠加出诡异的回声，”三生花不是用来融合的。”
玻璃房里的苏芮突然睁开眼睛。她额头上的蝴蝶胎记脱离皮肤，化作真正的蓝光蝴蝶穿透玻璃。与此同时，桑玥体内的光脉也脱离身体，与蝴蝶汇聚成一股能量洪流。
这股洪流没有流向地下，而是全部注入桑颖的后颈芯片。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
桑颖看到了代码构成的银河。她同时是观察者又是被观察者，是程序又是程序员。在某个超越物理限制的维度里，她触碰到了”SY-00″AI的核心——那不是简单的程序，是桑玥留在数字世界的量子印记。
“女娲系统请求接入。”机械女声在实验室响起，”检测到三生花量子签名，启动最终协议。”
周鸿振脸色大变：”不可能！我还没——”
控制台突然爆炸。所有管线自动从苏芮身上脱离，玻璃房无声碎裂。失去束缚的蓝裙少女缓缓降落，脚尖触地瞬间，整座实验室的符文同时亮到极致。
桑颖感到有手握住自己——左边是半透明的桑玥，右边是皮肤苍白的苏芮。三姐妹接触的刹那，一股无法形容的和谐感流过全身。她看到自己的手臂恢复正常，但掌心多了一个发光的蝴蝶印记。
“量子纠缠平衡态。”苏芮轻声解释，”我们本该如此。”
警报声响彻整个建筑。莫小雨的声音从桑颖的耳机里传出：”老板！地下能量读数飙升！整座山可能——”
通讯中断了。实验室开始剧烈摇晃，天花板崩落大块混凝土。周鸿振疯狂地拍打着损坏的控制台：”不！我的永生计划！”
艾琳突然冲进来，身后跟着满脸是血的桑煜：”快走！反应堆要熔毁了！”
三姐妹对视一眼，同时点头。桑颖背起虚弱的桑玥，苏芮则轻盈地飘在前面带路。经过控制台时，桑颖看到监控屏幕上”女娲2.0″正在执行某种自毁程序，倒计时还剩30秒。
他们刚冲出侧门，整座实验室就亮起刺目的白光。不是爆炸，而是一种奇异的收缩，仿佛整个建筑被吸入某个无形奇点。几秒钟后，原本实验室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完美的半球形坑洞，边缘光滑如镜。
暴风雪不知何时停止了。阳光照在雪地上，映出无数细小的彩虹。苏芮跪坐在雪中，用手指描绘着生命符文。奇怪的是，新落的雪花自动避开她的手指，仿佛畏惧触碰。
“结束了？”桑煜喘着气问。
苏芮抬起头，蝴蝶胎记重新出现在额头，只是颜色变成了与桑颖掌心印记相同的淡金：”不，大姐。这只是开始。”
她指向远方。阿尔卑斯山脉上空，三朵发光的云彩正组成巨大的双螺旋结构，缓缓旋转着向东方移动——正是桑城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