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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青山公社有两个集市,一个在公社驻地,唤作青山街;另一个在公社南五里地,名叫南岗。

这两个集市隔天轮着逢集,这天正该南岗开集,春桃和王晓红拉着一架子车西瓜,早早便往南岗街赶。

南岗街旁有个油田家属院,住着几千号油田职工。

油田工人都是正式职工,工资待遇很好,周围庄子上的农户赶集卖瓜果蔬菜、鸡鸭鱼蛋,大多是冲着这些职工来的。

俩人赶到时,街道两旁早已摆满了摊位。

她们顺着街沿走了大半圈,才总算在一棵老槐树下找到块空地,把架子车放在那里。

春桃从车上抱起一个西瓜,在车帮上磕成两半,瓜瓤沙面,瓜皮边缘还流出晶莹的汁液。

甜香清爽的味道被风吹散,立马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西瓜多少钱一斤?”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年轻女人走了过来,目光落在掰开的西瓜上。

“二分一斤,大姐!”王晓红抢先应道,伸手拿起半块西瓜,用指甲掐下一小块递过去,“您尝尝,这瓜是面沙瓤的,又沙又甜,保准不亏!”

女人接过瓜肉放进嘴里,轻轻一嚼,沙当即嘴角上扬:“嗯,确实甜!给我挑个好的!”

春桃从车上捡了个大小适中、纹路清晰的西瓜,放在杆秤上一称,秤砣压得秤杆微微下沉:“十斤六两!咱按十斤算,两毛钱!”

女人爽快地付了钱,提着西瓜走了。

没过多久,架子车旁边就围了十来个人,有问价的,有挑瓜的,还有等着尝鲜的。

俩人一个递瓜、一个秤重收钱,忙得满头大汗,连擦汗的功夫都没有。

日头渐渐升高,天越来越热,春桃背着西瓜,一趟趟往家属院里送。王晓红留在摊位看车卖瓜。

早上吃东西,空腹拉了一路车,又顶着大太阳跑了好多趟,肚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每送一趟回来,都觉得两腿发软、头冒虚汗,看着架子车上的西瓜越来越少,还是咬牙硬撑着。

春桃给一位中年妇女把西瓜送到家里,刚放下准备离开,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便栽了。

醒来时,春桃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雪白的病床上,四周的东西都是白的,还有一股子消毒水味。

她的左手上扎着针管,上方的铁架子上挂着一个玻璃吊瓶。

那个让她送西瓜的中年妇女正坐在床边,见她睁眼,脸上立刻露出欣喜的神色:“姑娘,你可算醒了!真是可怜见的!”

“这是……哪儿?”春桃挣扎着想坐起来,妇女连忙伸手扶住她,顺手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让她靠在床头上。

原来,她晕倒后,妇女和刚下班回家的儿子赶紧把她送到了家属院自带的职工医院。

“这里是油田职工医院,医生说你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低血糖,身体太虚弱了,得输点营养液补补。”

妇女说着,拿起床头柜上一张油皮纸包着的东西,递到春桃面前。

“先吃个包子垫垫肚子,我让家里熬了鸡汤,一会儿输完水给你端来,好好补补身子。”

春桃看着那两个肉包子,眼泪“唰”地一下就涌了出来,喉咙哽咽着,半天只挤出一句:“谢谢婶……”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每次生病,奶奶总会给她煮个鸡蛋,哪怕喝着苦药汤,心里也是暖的。

可自从嫁进王家,她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却只能吃糠咽菜。

就算生病了,也从来没看过医生,都是硬扛过去,能有口窝窝头填肚子就不错了,连一个鸡蛋皮都没敢奢望过。

这些苦日子,就像嚼碎了黄连似的,默默咽进肚里,不能想,更不能说。

今天要是在家晕倒,婆婆刘翠兰肯定会指着她的鼻子骂,说她是没用的扫把星,故意装病偷懒。

可眼前这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不仅把她送进医院,还给她买肉包子、熬鸡汤,这份暖意,让她憋了许久的委屈一下子决堤了。

她擦了擦眼泪,忽然想起王晓红还在街上看摊,自己这么久不回去,她肯定要担心了。

而且,看病输液肯定要花钱,她兜里一分钱都没有。

“婶,俺不饿,”春桃挣扎着想起身,“俺妹子还在街上卖瓜呢,她一个人忙不过来,俺得过去找她!”

“你别急着走。”妇女按住她,“我已经让我儿子去帮你妹子了,放心吧,剩下的西瓜不多了,很快就能卖完。”

“嫂子!”

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被推开了,王晓红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嫂子,你可算醒了!吓死俺了!”

随后走进来一个年轻男子,身上的白衬衣被汗水浸湿了大半,正是妇女的儿子。

他冲春桃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醒了就好。”

原来,春桃晕倒后,这母子俩一边送她去医院,一边让人捎信给街上的王晓红。

王晓红得知消息后,吓得赶紧把摊位托付给旁边的摊主,一路跑着赶来医院,看着春桃苍白的脸和手上的针管,忍不住哭了一场。

妇女问起春桃的情况,王晓红没忍住,把春桃在王家的处境一五一十说了。

妇女听了,连连叹气:“这都新社会了,咋还有这种事?”

母子俩都是好心人,妇女留在医院照看春桃输液,她儿子则赶回集市,帮王晓红把剩下的西瓜拉进家属院,卖给了相熟的职工。

“晓红,咱的瓜……都卖完了?”春桃轻声问。

王晓红握住她的手,眼眶又红了:“嫂子,你别操心这些了,瓜都卖完了,钱俺收着呢。”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年轻男子,又补充道,“多亏了这位大哥帮忙,不然俺一个人真顾不过来。”

春桃望着眼前的母子俩,心里一阵发烫。

在这望不到头的苦日子里,居然能遇上来自陌生人贴人心的暖。

她把沉甸甸暖揣在心里,仿佛又看到了一丝亮光。

输完水时,天已经黑透了。妇女让春桃把温好的鸡汤喝了。

又让儿子拿来一把手电筒,塞到王晓红手里:“夜里路黑,你们拿着照路,小心点走。”

俩人千恩万谢地辞别了母子,拉着空架子车往家赶。

这一车西瓜,总共卖了九块八毛钱,而春桃输液加上医生开的补营养的药,花了一块二,想到这一块多钱,春桃心里直疼。

回到家时,刘翠兰和王海超正坐在石桌旁等着,脸色都沉得吓人。

看见俩人拉着空车进院,刘翠兰“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就骂:“跑哪儿野去了?一天到晚不见人影?”

王晓红本来就一肚子气,听刘翠兰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人,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俺们去南岗卖瓜了!从早忙到晚,嫂子还累晕倒了,你不问好歹就骂人!”

“卖瓜?”刘翠兰眼珠子一瞪,伸手指着王晓红,“卖瓜的钱呢?赶紧给俺拿出来!”

“西瓜是俺嫂子辛辛苦苦种的,卖的钱是供小明上学的,凭啥给你?”王晓红梗着脖子反驳。

刘翠兰见状,几步窜到王晓红面前,一把夺过她手里装钱的布袋子,扯开一看,里面的零钱散了出来。

她一边数一边骂:“供小明上学?说得比唱的好听!俺看这钱都被这个馋嘴婆子吃了!

前几天俺不在家,她买点心、买红糖,这个家早晚被她吃散伙!”

“你胡说!”王晓红哭着喊道,“俺嫂子在这个家干的活最多,吃的饭最差,身子亏得都晕倒了,你还这么欺负她!”

刘翠兰指着石桌子上的两块几块点心和那包红糖,冷哼一声,“看看这是啥!从她柜子里搜出来的!”

春桃看着石桌上的红糖和点心,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些发虚。

那是周志军买的,没想到还是被刘翠兰发现了。这件事,她死都不能说出去。

她站在原地不动,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嘴唇被咬得发白。

屈辱、委屈、酸涩一股脑涌上来,她却只能硬生生咽进肚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翠兰见她不吭声,火气更盛了。

她转身窜到春桃面前,扬手就要往春桃脸上扇:“你这个扫把星!克跑了自己男人,克死了老公公,还敢在家里偷吃东西!今个俺不打死你,就不姓刘!”

“刘翠兰,你给俺住手!”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刘翠兰心头一紧,手就僵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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