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宋舒瑶看着小桃那副欲言又止的眼神，停下了脚步。
“你这么盯着我干嘛？”她问。
小桃像是得了特赦令，整个人都松快下来，嘴巴一扁，委屈劲儿就上来了：“小姐，我就是觉得……你好像不一样了。”
“哦？”宋舒瑶挑眉。
“就是……就是以前，”小桃绞着手指，声音小了下去，“我要是敢说二房半句不是，小姐你肯定就该训我了，说一家人要和睦，不许我乱嚼舌根。”
这话一出，宋舒瑶心口微微一窒。
她怔在原地，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前世的种种。
好像……确实如此。
那时候的自己，一门心思扑在顾景琰身上，满心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期盼。二叔是父亲的亲弟弟，柳氏又是自己的亲婶母，她从心底里觉得，一家人就该亲亲热热，哪有什么隔夜仇。
每当小桃和青禾在她耳边抱怨柳氏又克扣了月钱，或者宋婉柔又抢了她新得的料子，她总是不以为意，甚至会板起脸训斥她们，让她们不要多心，不要破坏亲戚情分。
她以为那是顾全大局，是大家闺秀的体面。
现在想来，那哪里是体面，分明是愚蠢。
心甘情愿地当那个被蒙在鼓里的糊涂蛋。
难怪小桃刚才会是那副表情，怕是以为自己又会像从前一样。
一股细密的愧疚感从心底蔓延开来，宋舒瑶看着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小丫头，眼神不禁柔和了几分。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小桃的脑袋：“以前是我糊涂，让你和青禾受委屈了。”
她顿了顿，声音坚定：“以后不会了。二房那些人是什么货色，我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小桃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差点没原地蹦起来。
“太好了！小姐！你终于看明白了！”她激动地抓住宋舒瑶的袖子，连连晃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二夫人她们不是好人！”
她欢呼雀跃了一阵，又立刻凑上来，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那小姐，你到底有什么好办法啊？嫁妆被换了这么多，这可不是小事！”
宋舒瑶但笑不语，只抬步继续往扶风院的方向走。
“哎，小姐，你倒是说啊！”小桃跟在后面，急得直跺脚，“那二房的人，一个个跟人精似的，咱们明着去要，她们肯定不认账！到时候闹到老夫人那里，她们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事儿又不了了之了！”
“小姐，你别不说话呀，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小姐……”
宋舒瑶听着她一路叽叽喳喳，也不嫌烦，前世惨死，身边连个能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如今能再听到小桃这活泼泼的声音，只觉得安心。
刚一脚踏进扶风院的门槛，正坐在院里石凳上做针线的青禾就抬起了头。
小桃不等宋舒瑶开口，就跟个小炮仗似的冲了过去，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全说了出来。
“青禾姐！你都不知道二房的人有多过分！我刚跟小姐去对嫁妆单子，你猜怎么着？单子上写得好好的那尊前朝白玉观音瓶没了！换成了一个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淘换出来的破青瓷！还有南街那个口岸最好的绸缎铺子，也给换成了西城那个半死不活、一年到头都在亏钱的米铺！”
小桃越说越气，胸口起伏着：“还有好多！那些值钱的古玩字画，十件里有八件都被掉了包！剩下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这要是就这么抬到将军府去，还不被人给笑掉大牙！”
青禾听得脸色发白，手里的针线活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她猛地站起来，比小桃还要着急：“小姐，这可怎么办！要不……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告诉老夫人！”
话一出口，青禾又自己先泄了气，有些心虚地垂下头，声音也弱了下去。
宋舒瑶知道她在想什么。
青禾性子沉稳，不像小桃那般咋咋呼呼，但对二房的意见同样很大。只是从前被自己敲打的次数多了，便把所有不满都压在了心里。
“青禾，”宋舒瑶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我刚才跟小桃说的话，也说给你听。以前是我蠢，分不清好歹。往后，你们在我面前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青禾猛地抬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唇角却忍不住扬了起来。
“好了，”宋舒-瑶安抚地拍了拍她们两个，“都别跟天塌下来似的，嫁妆的事，我心里有数。”
“小姐，你有办法就快说嘛，真是急死个人。”小桃在一旁抱怨道，嘴巴撅得能挂个油瓶。
宋舒瑶被她逗笑，却还是卖着关子，只是正色提醒了一句：“在我这院子里，你们想说什么都可以。但出了这个门，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心里得有数，不能乱说，嘴巴都给我闭紧了，明白吗？”
小桃和青禾对视一眼，虽然明白小姐的用心良苦，齐齐应声：“明白了。”
“行了。”宋舒瑶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忙了一天，累了。你们也去歇着吧，天大的事，也得等我睡醒了再说。”
说完，也不管两个丫头是什么反应，自顾自地把她们推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门外，小桃和青禾面面相觑。
“小姐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小桃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青禾想了想，却笑了：“不管卖的什么药，总归是好事。你没发现吗？小姐真的不一样了。”
这一夜，宋舒瑶睡得格外香甜，而小桃则是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一夜的烧饼。
第二天一早，宋舒瑶起身，就看到小桃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眼神发飘地给她端来了盥洗用的热水。
“噗嗤。”
一旁的青禾没忍住，先笑了出来。
宋舒瑶看着小桃那副憔悴又可怜的模样，也是忍俊不禁，调侃道：“你这是昨晚去做贼了？”
小桃一听，更委屈了：“还不是小姐你！什么都不说，我担心得一晚上没睡着！”
看着自己这两个活宝丫头，宋舒瑶心中一片暖意，前世所有的阴霾，似乎都在这一刻被驱散了不少。
她慢条斯理地洗漱完毕，坐在梳妆台前，由着青禾为她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