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不大,勉强能容纳两个成年男子,还得分坐两头,中间隔着一段尴尬的距离。洞外风声呜咽,洞内却静得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凌光仙君运功疗伤,但心神却难以完全沉静。对面那个魔头的气息太诡异了。没有预想中的阴冷杀意,反而是一种……极力压抑着的、类似紧张不安的情绪波动?而且,从进洞开始,他就维持着那个面壁思过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个做错了事被罚蹲墙角的孩子。
这太反常了。
凌光仙君生于仙界长于仙界,自幼听闻的都是魔尊谢无妄如何凶残暴戾,如何以一己之力压得仙界抬不起头。他视其为毕生大敌,无数次想象过与对方生死相搏的场景,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和他困在一个山洞里,并且对方表现得……像个患有重度社交障碍的刺猬。
难道有诈?
凌光仙君警惕心起。这魔头最是狡诈,说不定是故意示弱,想降低自己的戒心,然后伺机偷袭?他暗暗将所剩无几的仙力凝聚起来,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时间就在这种诡异的沉默和互相猜忌中流逝。天色渐暗,山谷里的温度骤降,刺骨的寒意开始弥漫进来。凌光仙君伤势不轻,仙力运转滞涩,难以完全抵御寒气,脸色渐渐有些发白。
谢无妄虽然埋着头,但感官并未封闭。他清晰地感觉到对面传来的轻微颤抖和逐渐紊乱的气息。他偷偷将脸从臂弯里抬起一丝缝隙,用眼角的余光瞥去。
只见凌光仙君眉头紧锁,唇色泛白,显然在忍受着伤痛和寒冷的双重折磨。那身耀眼的银甲也沾满了尘土,显得有些狼狈。
谢无妄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冷!他也冷!魔力耗尽,魔体虽强,但也扛不住这种源自上古禁制的阴寒之气。而且,这家伙要是冻死了或者伤重不治了,岂不是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这鬼地方?那更可怕!
可是……难道要他去关心死对头?那岂不是更尴尬?
他纠结得肠子都快打结了。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又冒出林芷话本里的情节:绝境中,主角二人虽然互相戒备,但总会因为某种原因(比如分享食物、共同御敌)而产生初步的……互动?
分享食物?没有。共同御敌?敌人在哪儿?
只剩下……御寒?
谢无妄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山洞角落里一些干枯的苔藓和零星几根不知名的朽木。生火?凡人才需要的东西。但此刻,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能暖和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生火,就有了光,有了热,可以驱散黑暗和寒冷,或许……还能驱散一点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气氛?
他咬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站起身!
他这一动,把全神戒备的凌光仙君吓了一跳,差点就一道剑气劈过去了。却见谢无妄看也没看他,径直走到那堆枯草朽木前,蹲下身,伸出手指。
一缕微弱的、几乎快要熄灭的黑色魔火在他指尖跳跃。他尝试着去点燃那些柴火。
然而,他魔力耗尽,这魔火实在不争气,碰到潮湿的朽木,只是冒起一股青烟,就熄灭了。谢无妄不死心,又试了一次,两次……结果都一样。那堆柴火顽固地拒绝被点燃。
凌光仙君:“……”
他看着谢无妄笨拙而执拗地跟那堆柴火较劲,背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憋屈和可怜。他心中的怀疑更深了。这魔头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假装连火都生不起来,以示自己毫无威胁?
谢无妄试了几次都失败后,似乎彻底放弃了。他保持着蹲着的姿势,背影僵硬,周身散发出一种浓烈的“生无可恋”的低气压。
凌光仙君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演技,也太浮夸了!他冷声开口,带着嘲讽:“魔尊陛下连区区凡火都生不起了吗?”
谢无妄身体一僵,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凌光仙君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身,也走到那堆柴火前。他运转起一丝微弱的仙力,指尖绽放出一点柔和的白光,轻轻点向柴堆。
“噗”的一声轻响,一小簇温暖的火焰终于升腾起来,驱散了洞内的一部分黑暗和寒意。
火光跳跃,映照在两人脸上。
凌光仙君看着跳动的火焰,微微松了口气。一抬头,却恰好对上了谢无妄偷偷瞟过来的视线。
四目再次相对!
谢无妄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扭开头,速度之快差点把脖子扭断。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凌光仙君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和……羞窘?
这绝不是伪装!
凌光仙君心中巨震。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
这个魔尊谢无妄,他……他好像……不是在演戏。
他好像是……真的……害怕?或者说,极度不擅长……与人相处?
这个发现,比任何阴谋诡计都让凌光仙君感到难以置信。他愣愣地看着那个恨不得把自己缩进阴影里的魔界至尊,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谢无妄,此刻内心正在疯狂刷屏:
他看到我了!他看我了!他还给我生了火!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说谢谢?可是说谢谢好奇怪!我们是死对头!可是不说谢谢是不是不礼貌?林芷!话本里没教过这种时候该怎么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