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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惊魂一夜的后遗症,便是翌日清晨楚惜墨眼下浓重的青黑和偶尔控制不住的走神。她强撑着来到检尸廨,那几具森然白骨依旧静静地躺在木台上,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

昨夜遭遇的惊险与那个神秘蒙面人,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头。她几次想开口向萧景渊禀报,却都咽了回去。如何解释自己深夜擅闯案发现场?那无异于自找麻烦。而且,打草惊蛇之后,贸然说出,是否会引来更大的危险?她只能暂时将秘密压下,但警惕性却提到了最高。

萧景渊来得依旧很早。他换回了那身玄色官服,面容冷峻,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只是淡淡瞥了楚惜墨一眼,目光在她憔悴的脸色上停留了一瞬,并未多问,直接切入正题:

“白骨勘验,可有新进展?”

楚惜墨定了定神,将注意力强行拉回眼前的骸骨上。作业虽险,但工作不能停。七日之限,已过去三日。

“回大人,民女正在对骨骼上的创伤进行更精细的检查和测量。”她指了指台上那具最早被发现、创伤也最明显的骸骨,“尤其是颅骨上的这处线性骨折和几处肋骨上的陈旧骨折。”

她拿起自制的精细刻度尺和改造过的“显微镊”,凑到铜镜汇聚的光线下,再次仔细研究起来。这一次,她看得比以往更加仔细,测量着每一处骨折线的长度、深度、走向、边缘形态。

萧景渊并未打扰,只是静立一旁,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工作。耳房内只剩下她偶尔移动骨骼的轻微摩擦声和测量时极低的报数声。

时间缓缓流逝。楚惜墨完全沉浸在了骨骼的世界里,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压力,只剩下法医的本能和对真相的追寻。

忽然,她的动作停住了。眉头紧紧锁起,对着颅骨上那处致命的裂缝反复观察、测量,又拿起那几根有陈旧骨折的肋骨,比对着创口的角度和受力方向。

“不对…”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和逐渐清晰的判断。

“何处不对?”萧景渊的声音适时响起。

楚惜墨抬起头,眼神锐利,带着专业的笃定:“大人,您看这里。”

她指着颅骨枕部的裂缝:“这道骨折线,边缘相对整齐,但受力点非常集中,凹陷明显。这绝非普通棍棒殴打所能造成。更像是…一种重量集中、质地坚硬的特制凶器,比如…铁锤,甚至是小型战锤,以极大的力量猛击所致。”

她又拿起那根肋骨:“还有这些旧伤。骨折线的走向和力度显示,施加暴力者出手极其狠辣、准确,而且…力量远超常人。尤其是这一处,”她指出其中一根肋骨上几乎完全断裂的旧痕,“这需要瞬间极大的爆发力才能造成。”

她放下骨骼,看向萧景渊,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大人,综合所有骨骼创伤的形态、力度和角度分析,凶手的作案手法不仅熟练残忍,更重要的是——其力量极大,远超普通女子!”

她顿了顿,给出了一个初步但至关重要的结论:“民女认为,仅从造成这些骨骼创伤所需的力量来看,凶手是女性的可能性…极低。”

这个结论一出,耳房内安静了一瞬。

一直旁听的书吏小李张大了嘴巴,显然没想到查案方向会突然发生这样的转变。

萧景渊深邃的眸中掠过一丝精光。他上前一步,亲自拿起那根受损最严重的肋骨,手指抚过那狰狞的断口。他虽然不通具体验骨之术,但通晓武艺,对力量的判断异于常人。那断口所暗示的瞬间破坏力,确实非同小可。

他的目光从骨骼上移开,缓缓扫过楚惜墨因为持续工作而微微颤抖的、纤细的手腕,以及她那瘦弱的肩膀。

楚惜墨被他这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将手往后缩了缩。

“依你所见,”萧景渊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需要何等程度的力量,方可造成此等创伤?”

楚惜墨思索了一下,努力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比喻:“至少…需得是常年从事重体力劳动的壮年男子,或者…训练有素的军士、武人所拥有的臂力和爆发力。”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更直观的,“绝非民女这等力气,甚至…寻常男子恐也难及。”

她说的是实话。现代法医对创伤力学的研究已相当深入,通过创伤形态反推凶器类型和力量大小是基本技能。这些骨骼上的伤,尤其是那处颅骨骨折,所需的冲击力绝非普通女性能轻易达到。

萧景渊沉默着,指节轻轻敲击着木台边缘。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楚惜墨的手腕上,那目光深沉,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似乎透过她纤细的肢体,在衡量着某种可能性。

楚惜墨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解释道:“大人,民女并非信口开河。骨骼不会说谎。这些创伤的形态便是最直接的证据。凶手力量惊人,这是客观事实。”

她以为萧景渊是在怀疑她的判断。

然而,萧景渊却缓缓摇了摇头。

“本官并非质疑你的判断。”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意味,“只是想起…昨夜你独自翻越百花楼近两人高的外墙,似乎…也并非易事。”

楚惜墨:“!!!”

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是巡更人上报了?还是…他另外安排了人监视百花楼?甚至…监视自己?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

看着她瞬间血色尽褪、惊慌失措的模样,萧景渊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却并未继续追问昨夜之事,反而将话题拉了回来:

“既然凶手力大,且熟悉石灰用法,善于隐藏尸体…其身份范围,便可缩小许多。”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楚惜墨说,“工匠、军士、屠夫、衙役…甚至,可能是懂得这些的…仵作同行。”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格外轻,却像一道冷电劈入楚惜墨的脑海!

仵作同行?!

父亲楚清河的脸庞猛地闪过她的眼前!父亲是否也因为发现了什么,而被灭口?凶手是否就隐藏在这个行当里?

而萧景渊…他提起昨夜她翻墙的事,是随口一提?还是警告?他到底知道多少?

楚惜墨背后惊出一层冷汗,不敢再深想下去。她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微颤:“大人…明鉴。”

萧景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他转身,对候在外面的护卫吩咐道:“传令下去,排查重点增加:近十年内离开军营的军士、尤其是曾担任工兵或接触过石灰者;京城内所有铁匠、屠户、以及…曾在各衙门任职、后因故离开或被辞退的仵作、衙役,详查其背景、体力及近年行踪。”

“是!”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耳房内再次剩下楚惜墨一人。她虚脱般地靠在木台上,手心冰凉。

萧景渊的思维敏锐得可怕。他不仅接受了她基于“骨骼创伤力学”的超前推断,更是立刻据此调整了排查方向。而且,他似乎…话里有话。

他到底是在查案,还是在…试探自己?

楚惜墨感到自己仿佛行走在一张无形的蛛网上,四周迷雾重重,而那位冷面世子,既是她暂时的盟友,也可能…是最大的危险。

她看向木台上那具白骨,凶兽的力量透过冰冷的骨骼清晰地传递出来。

排除女性作案可能,方向似乎更明确了。

但她的心情,却变得更加沉重和不安。

真相,仿佛隐藏在一片更深的黑暗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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