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府的气氛愈发紧绷诡异。
主院内,苏鸿远脸色铁青地看着跪在下面、浑身抖得如同筛糠的黑衣人头领。另一个黑衣人依旧昏迷不醒。
“……她、她就是这么说的……还、还提到了林、林婉茹……”黑衣人头领哆哆嗦嗦地复述完昨晚的经历,头埋得极低,不敢看苏鸿远的脸色。
苏鸿远一掌狠狠拍在桌子上,上好的紫檀木书案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废物!都是废物!连一个乡野丫头都对付不了!还有那个妖道,平日里吹得天花乱坠,关键时刻竟如此不堪一击,丢下手下自己逃了!
更让他心惊的是,苏阮竟然知道林婉茹!
这件事是他深埋心底最见不得光的秘密之一,她怎么会知道?难道真是林婉茹的鬼魂……不!不可能!定是那妖道办事不牢,或是这孽障不知从何处听到了风声,故意诈他!
但无论如何,这个女儿,绝不能留了!她知道的太多,手段又如此诡异,再让她活下去,必成心腹大患!
“滚下去!”他对着黑衣人厉声喝道,“管好你的嘴!若是走漏半点风声,你知道后果!”
黑衣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苏鸿远在书房内焦躁地踱步。强攻不行,下毒无效,该怎么办?京兆府那边步步紧逼,瑶儿病情反复,王氏疯疯癫癫……内忧外患,全都挤在了一起!
而那个孽障,却像一根毒刺,牢牢扎在苏府的心脏部位!
必须尽快想个办法,在她造成更大破坏之前,彻底拔除!
就在苏鸿远苦思冥想如何对付苏阮时,苏阮却并未闲着。
软禁?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白日里,她看似安分地待在院中,实则通过墨玉的耳目,将府中的动静尽收耳底。同时,她也在默默准备着。
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她便会在周身布下简单的障眼法阵,悄无声息地离开客院,如同暗夜幽灵般在苏府游走。
她去的不是别处,正是苏府各位管事、账房、乃至一些有头有脸的老仆院落附近。
她并不进去,只是选择隐蔽之处,指尖弹出一缕缕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灵力,混合着袖中玉瓶里那怨灵精魄的一丝气息,悄然送入他们的梦境之中。
于是,一连几夜,苏府许多关键位置的下人,都开始做起了光怪陆离又令人不安的噩梦。
他们梦见十年前失足落井的林姨娘浑身湿透、七窍流血地哭诉冤屈;
梦见大小姐苏锦瑶的病是因为夺了别人的福寿;
梦见夫人王氏歇斯底里地咒骂着一个被丢弃的女婴;
梦见京兆府的衙役冲进府中,抄家封产;
甚至有人梦见老爷苏鸿远书房下的密室里,藏着一箱箱来路不明的金银和与朝中官员往来的密信……
梦境支离破碎,却又无比真实,醒来后往往心惊肉跳,细节或许模糊,但那恐惧和猜疑的种子,却深深种下了。
同时,市井之间,关于苏家的流言蜚语也开始悄然蔓延。
有人说吏部侍郎苏鸿远为官不清,贪墨粮税,即将被查办;
有人说苏家大小姐得的不是病,是遭了天谴,因为苏夫人害死了先前有孕的妾室;
还有人说曾亲眼看见苏府夜半有女鬼哭嚎,怨气冲天……
流言如同长了翅膀,越传越广,越传越离奇,压都压不住。
这些,自然是苏阮让墨玉夜间溜出府去,在一些茶馆酒肆、人流密集之处,巧妙散播的。墨玉机灵得很,躲在暗处学着不同人的声音议论几句,便能引得众人猜测纷纷。
釜底抽薪。
苏阮深知,要扳倒盘根错节的苏家,仅凭她个人的法力或许能制造混乱,但难以彻底根除。必须从内部瓦解,从外部施压。
她要让苏家上下人心惶惶,互相猜疑。
她要让苏鸿远焦头烂额,顾此失彼。
她要让苏家做过的丑事,一桩桩、一件件,大白于天下!
苏鸿远很快就察觉到了府内的异样和市井的流言。下人们看他眼神躲闪,办事效率低下,私下窃窃私语。同僚看他的目光也带着探究和疏离,甚至上朝时,御史台那帮老对手似乎也在摩拳擦掌。
他试图弹压,却效果甚微。那种无形的恐慌和猜忌,像瘟疫一样蔓延,根本不是杀鸡儆猴就能制止的。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越挣扎,缠得越紧。而织网的人,似乎就藏在那个偏僻的客院里,冷眼旁观着他的狼狈。
“孽障!真是孽障!”他在书房里暴跳如雷,却又无计可施。
强攻损失惨重,下毒毫无作用,如今连舆论都开始失控……他第一次对这个丢弃了十年的女儿,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而更让他恐惧的事情,还在后面。
这一日,京兆府再次来人,这一次,态度更加严厉,直接出示了拘票,以“涉嫌贪墨粮税、侵占民田”为由,要强行带走苏府的大管家和两名账房先生回去问话!
这是动真格的了!
苏鸿远试图周旋,却被京兆府的人毫不客气地顶了回来:“苏大人,此事证据确凿,您还是避嫌为好!否则,下次来的,恐怕就是请您的驾了!”
苏府上下顿时一片鸡飞狗跳,人心彻底涣散。
苏阮站在客院的小楼上,远远看着京兆府的衙役将面如死灰的管家和账房带走,唇角弯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师父安排的人,动手真是又快又狠。
这艘破船,终于要开始沉了。
她转身下楼,是时候,再去看看她那位“好姐姐”和“好母亲”了。
这场大戏,少了观众怎么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