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他应该把孩子带回家的,可心里像揣着一团火一样,就想现在见到苏糖。
临近过年,客运公司已经放假,通往苏家窝棚方向客车不运行了。
他直接将孩子搂在棉大衣里面,背着袋子一步步就足足走了六十里地来到苏家窝棚。
吃饱喝足后的甜甜躺在热乎乎的炕上睡熟了,因为屋子里暖和,小姑娘的脸蛋儿睡得红扑扑的,呼吸轻轻浅浅,却一脚踢开被子,呈现一个“大”字。
坐在炕沿上的俞鸣杰轻轻拉起被子将她盖上时,看见忙活完的苏糖端着一杯水朝他走来。
他飞快起身,接过茶杯时两人指尖碰触了一下。
指尖的温度传来,他心里暖得发烫,初进门时对未知的慌乱无措,都尽数消散。
漂泊的船终于靠了岸,不用强撑着故作坚强,不用怕孩子受委屈,不用再独自面对所有风雨。
“苏糖……”俞鸣杰喉结滚了滚,声音哽咽。
他从来没想过他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有一天能在一个女人面前红了眼,但却没有一点丢人的感觉。
苏糖也撅了嘴:“你还知道我受委屈啦?你两个姐姐真霸道。”
“知道,我都知道。”
他双手捧住她泛红的脸,语气滚烫又坚定:“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你受这种委屈,我已经和她们说清楚,我的选择没人能干涉。”
苏糖抬起酸涩的眼,看见俞鸣杰眼神亮得惊人,“咱们的未来,只有你我说了才算,我会用一辈子证明的。”
俞家母女起了内讧,因为两姐妹去苏家窝棚闹了一通后不但没让苏糖退出,反而两人几天之内迅速升温。
更可气的居然还导致俞鸣杰母子决裂,俞老太太气病了。
俞家姐妹紧急开了个碰头会,这次参会的还有两人的丈夫。
大姐俞美兰的丈夫沈忠良长得白胖,中等身材,戴着副眼镜,整天笑眯眯的,是一校之长。
二姐俞美芳的丈夫原峰因为瘸了一条腿,整天阴郁着一张脸,但他却是工资拿得最高的一个,俞美芳平时也是看她男人的脸说话。
“妈,你也别气了。从古至今你听说哪个男人让狐狸精迷了眼能回头的?打了打了,闹也闹了,随他去吧。”俞美兰知道她妈是躺着装死。
“随他去?”俞老太太一把掀开蒙住脸的被子,“我是他妈还是他是我妈?为了个娘们儿居然和亲妈反目,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孽畜!”
下一步就要嚎了,俞美芳瞅了一眼自家男人愈发阴暗的脸,忙制止:“妈,别闹了。在我家里闹起来,让邻居们听见还以为我和原峰给你气受了呢。”
经女儿一提醒,俞老太太眼珠子翻了翻:她现在可是寄人篱下,原峰要是不高兴不让她在这儿住怎么办?
“你说得倒是好听,你就让鸣杰真娶了那个苏糖啊?”俞老太太虽然没开嚎,但声音也拔得老高。
俞美芳瞪了她妈一眼:“现在咱们不是在想办法呢嘛。”
“我,我亲自去,我拿根绳儿在苏家门口上吊,我看他还能真铁了心?”
沈忠良扶了扶眼镜,轻蔑地扫了俞老太太一眼:“想当初撮合他和那个艾晴,你就用一回这招数了,我劝你啊,别用了。”
俞美芳瞪了眼:“哎,沈忠良你这话什么意思?”
“还用问吗,当年俞鸣杰同意娶艾晴吗?不是你妈上了手段嘛,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一关到底让俞鸣杰屈服了。但我敢保,这次再用,肯定不灵。”
沈忠良依旧笑眯眯的,说话却不阴不阳的,很是冰冷。
俞老太太拍了桌子:“沈忠良,亏你还是个大校长。找你来商量点事儿,你这不行,那不妥的,你是干嘛吃的?”
“我能过来没别的目的,就是让我家美兰别趟这浑水。俞美兰,回家!”沈忠良将披在身上的大棉袄簸了簸,叼起烟歪着头示意俞美兰。
俞美兰为难。
她男人有点儿权利,总怕家这边的亲戚找她办事,影响她男人的仕途。
前几天去了苏家窝棚走那一趟也就够了,都那样了她弟还抱着孩子住人家里了,这还能怎么拆开?
可不管吧,她妈手里还握着不少钱呢,又怕她妈一生气没她的份就亏大发了。
“妈,不然就算了吧……”
“你放屁!”俞老太太破口大骂,“那天要不你说先从那女的下手,非要领着美芳去警告人家,现在能闹成这样?”
“妈,你现在赖我啊。”俞美兰委屈,“本来还可以好说好散的,是美芳又嫌人家脏,又说人家穷的,人家一生气才没给好脸色的。”
“本来就脏!只要俞鸣杰还姓俞,他就不能娶个没工作没家世的农村女人,绝不能!妈,你说是不?”
“别吵了!”原峰大嚷了一声,把母女几人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
俞美芳甚至吓得一激灵,她怕挨打啊。
她男人自从腿断了,性格越发的古怪,就总是看她不顺眼。不是以她多看了抄电表的几眼,就是以出去倒水超过五分钟为由,总是挨打。
所以她妈老俞太太在她家住,她是举双手同意的。最起码,原峰不能当着老俞太太的面儿打她。
原峰眼珠子鼓鼓着看向俞美芳,这老娘们儿可真是三天不打皮子就痒痒,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吵吵嚷嚷地跟着一起闹。
甭说俞美芳了,就是俞老太太看她这个二姑爷的脸都有点儿害怕。
“原峰,妈不是想吵。可昨天你也听到了,那逆子为了那个狐狸精还真的想和我断了母子关系,孩子都带走了啊。”俞老太太双手捶着床,泪流满面。
原峰拄着拐,眯着眼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突然目光定在沈忠良身上:“俞鸣杰从你那里借了多少钱?”
沈忠良怔了一下,反问:“你的意思是,想让他还钱?”
俞美兰一听忙摆手:“不行不行,年关要钱那不就是逼他吗,怎么说他也是我弟,要逼出事来怎么办?”
原峰冷哼:“不逼他?不逼他一下子怎么能让他知道娶那个女人只能是他的累赘。”
俞美芳眼前一亮:“对啊,他年前给工人开工资可都是从我这儿拿的,加上前几次一共八百块呢。”
沈忠良看了俞美兰一眼:“从咱们家拿得有小一千块了吧,咱们家的日子过得紧巴巴,你倒是舍得为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弟弟拿钱了,我看原峰说得对。”
两姐妹夫妇最后达成一致,趁着年关去要账。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在累累外债面前,俞鸣杰绝对硬气不起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