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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灰翳,隔着遥远的水面,模糊不清。我任由秋月搀扶着,脚步虚浮地踩在青石板上,像是踩在棉花里,深一脚、浅一脚辨不清方向。

魂魄仿佛早已离体,飘荡在清冷的中秋月夜里,只留下一具空洞的躯壳。被动的挪动着,耳边是秋月焦急而又压抑的呼唤,那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带着嗡嗡的回响。

“姑娘 姑娘,怎么又失神了?姑娘你看看路…”

她的声音叫了无数声,才像一根细针,终于刺破了我包裹在外的厚茧,将我游离的思绪,勉强拉回一丝。

我茫然的眨了眨眼,视野里秋月担忧的脸庞,由模糊变得清晰。 她秀气的眉毛紧紧蹙着,眼底满是心疼。

“秋月?”我的声音干涩的厉害,像是许久未曾开口:“你还没去休息?不用守着我了,我没事。”

“姑娘,你的魂又飞到哪里去了?”她带着哭腔的抱怨道,扶着我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仿佛怕我随时会随风飘去:“你就不能别这样折磨自己了吗?这夜风多凉,你身子本来就弱,要是受了寒,难受的可是你自己呀。”

我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安抚的微笑都做不出来。寒意?我感受不到,我只觉得从内到外都是一片冰凉的死寂,外界的冷暖早已无法侵扰分毫。

“我没事的,秋月。”我轻轻挣开她的手,声音依旧是那般平淡无波:“我想一个人待着,你下去休息吧。”

我的平静,似乎比出任何激烈的悲伤都更让她害怕。秋月眼圈一红,却不敢再多劝,只低声妥协道:“那我先扶姑娘去床上躺着。”

我顺从地由她扶着,在床沿坐下,又由她为我除去外衫,安置在棉被之中。整个过程,我像一个精致的木偶,没有思想,亦没有反抗。最后她为我掖好被角,犹豫的看着我。

屋内的烛火轻轻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墙壁上轻轻晃动。那光亮让我觉得有些刺眼。

我闭上眼睛轻声说:“吹灯吧。”

秋月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依了我。随着“噗”的一声清响,房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我听到她放轻脚步,走到门边开门,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将门合上,那轻微的咔哒声后,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这正是我想要的。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静里,我可以不必伪装,不必思考,不必感受,我可以安然地沉入那片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

******

门扉合上的轻响,在寂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晰。

楚君泽站在廊下的暗影里,如同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他深邃的凤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以及那扇彻底暗下去的窗户。

屋内的对话,他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中,她那空灵的仿佛随时会飘散的声音,秋月那满是担忧的哭腔,最后那句“吹灯吧”。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他的心上,不深,却密密麻麻,引出一阵细微而尖锐的刺痛。

他原本在吩咐完郑前去请林老之后,就该离去。回到那个金碧辉煌却同样冰冷的主院。或者回到凌翎的身边。可是他的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他想看看她是否会安然睡下,想确认她会不会再做出什么让他心惊的举动。

然而,那片死寂的黑暗,比任何哭闹都更让他感到不安。

他转身,似乎想就此离去,但迈出一步后又猛然停住。他抬起头,再次望向那扇漆黑的窗,眸色沉得像化不开的浓墨。片刻的犹豫后,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对一直隐在暗处的暗卫再次吩咐道。

“再去,让林老带些凝神静气的方子,侧妃…似乎心神不宁。”

他的语气依旧是惯常的冷漠,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但隐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 却早已不自觉地攥紧成拳,指节泛白,泄露了内心深处那一丝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波动。

不多时,秋月吹熄了灯,轻手轻脚地从屋里出来。她轻轻合上门,一转身,冷不防地看到庭院的阴影里,矗立着一道高大的人影,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立刻跪了下去。

“奴婢见过王爷。”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些颤抖,生怕惊扰了屋内刚刚睡下的我:“王爷,姑娘已经睡了。”

楚君则微微颔首,目光在那紧闭的房门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移开,他的声音,低沉的如同大提琴的尾音,在这静夜里刻意放轻了许多。

“起来吧。”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他深邃的眼眸在月色下显得晦暗不明:“本王…只是看看她,明日林老会来,给她好好检查一番。”

他复杂的眼神落在秋月身上,继续问道:“她…最近一直这样。”

秋月依言起身 垂着头,也用极轻的声音回答:“是。”

一个是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沉沉的压在了楚君泽的心口。他凤眸微眯,神色晦暗不明,良久的沉默,让庭院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他喉结滚动,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

“好好照顾她。”

说完,他转身,玄色的衣摆在夜风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似乎真的要走了。可没走两步,他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秋月,语气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迟疑。

“她…可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或是表现出什么异样的情绪?”

秋月被他这反复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老实的回答。

“姑娘说,让奴婢和她都不要出这个院子,也不能随意谈论府中之事,以免招惹口舌。”

“她倒是谨慎。”楚君泽神色微动,目光深了几分,唇角拧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这是在主动划清界限,将自己彻底囚禁在这方寸之地,与王府的一切,尤其是他,隔绝开来。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躁意,沉默片刻后,他放缓了语气,那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切悄然流露。

“院子里的用度可还够,若有缺的,直接吩咐管家添置,无需层层上报。”

秋月张了张嘴,想说姑娘根本不在意这些,想说她什么都不想要。但迎上王爷那双探究的眼,最终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应答。

“是,王爷,奴婢记下了。”

可是秋月知道,我从来不愿意麻烦别人,吃穿用度上也从不计较多少。或者说我根本不在意。我吃的极少,用的极少,仿佛活着,只是在消耗最低限度的生机。

楚君泽何等敏锐,似乎从秋月这欲言又止的神情中看出了什么?他眉头微蹙,原本放缓的语气,瞬间又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是不是吃的很少?”

那声音低沉而有力,让秋月的心都跟着一颤。她不敢隐瞒,只能默认。

楚君泽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想起方才月下见到我的模样,那身形似乎比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像是重要的东西正在指缝间悄然流逝,而他却无力抓住。

“明日,让厨房送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过来,务必看着她多吃一些。”他下达着命令,语气强硬:“清淡不是不吃。从明日起,每日炖盅雪燕,再备一些开胃的小菜,若她不肯吃,你便来告诉本王。”

秋月被他话语里那股不容拒绝的强势震慑住,只知道点头。她从未见过王爷对姑娘的饮食如此上心,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楚君泽见她应下,却并没离去,他又停顿了片刻,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问一个难以启齿的问题。

“她…晚上睡眠可好?”

“姑娘常常失眠。”秋月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无奈:“只有陷入深思的时候,才像睡着了一般,察觉不到其他。”

失眠…深思…

这两个词,像两把重锤,狠狠砸在楚君泽心上。他心中猛的一惊,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是在怨恨他的冷落?还是在思念那遥不可及的自由?亦或是…在计划着什么他无法预料的事?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的闪过,让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林老那里有安神的法子,明日一并让他试试。”

他沉默了许久,庭院里只剩下风吹过玉兰树叶的沙沙声。最后,他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恒在心底最深处的问题,他的语气变得异常复杂,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卑微的探寻。

“她…可有提起过本王。”

这个问题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了,他为何要在意这个?一个赝品,一个影子,她提不提起他又有什么关系?

秋月再次摇了摇头,她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楚君泽的神色,声音细如蚊蝇:“姑娘极少提及,也不让奴婢提起…提起王爷。”

“是吗?”

呼吸在哪一瞬间停滞了,一股莫名的烦躁与怒火,如野草般从心底疯长,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冷静。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中翻涌着失望、薄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看不懂的…受伤。

不让他人提起,是怕触景伤情?还是…彻底的、决绝的摒弃?

藏在袖中的手,猛然握紧,骨节因为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声响。他以为自己会发怒,会冷笑,会拂袖而去,然而,在漫长得,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他喉间溢出的,却只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罢了。”那声音里竟带着一丝疲惫与挫败:“你好伺候着,有任何情况,立刻向本王禀报。”

丢下这句冰冷的命令,他再没有片刻停留,猛地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玄色的衣袍被夜风鼓荡,背影在清冷的月色下,显得异常孤独而决绝,仿佛是在逃离这个让他心绪大乱的院落。又像是在逃离那个,让他束手无策的,全新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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