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西厢房。
管家老周猛地从床上坐起。
窗外天还没亮透,院子里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管家!管家!”
一名小厮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连门都忘了敲。
老周脸色一沉。
“慌什么!老爷回来了?”
小厮跪在地上,声音都在打颤。
“梧桐巷……梧桐巷出事了!”
老周腾地站起身。
“说清楚!”
“梧桐巷被烧成白地了!据说……据说是锦衣卫干的,那里的人全死了!”
啪嗒。
老周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梧桐巷,那是罗网在咸阳最重要的据点之一。
昨天老爷还说要让罗网加大力度,把水搅得更浑。
怎么一夜之间……
“老爷呢?老爷昨晚回来了吗?”
小厮摇头。
“没有,老爷昨夜说去见一位贵客,让咱们别等他。”
老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抓住小厮的肩膀。
“快!立刻去查!去老爷常去的几个地方找!”
小厮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老周瘫坐在床沿上,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完了。
他在赵府干了二十年,太清楚赵成是什么人了。
贪婪,狠辣,自以为是。
这次对付那位九公子,老爷自信满满,说什么八岁小儿,翻不起浪花。
可现在……
罗网的据点被端了。
老爷失踪了。
赵府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护院,昨晚也跟着老爷出去了,到现在一个都没回来。
老周强撑着站起来,披上外袍。
他得做最坏的打算。
一刻钟后。
小厮又回来了,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管……管家,在……在城西,一处宅院里,找到了……”
老周闭上眼睛。
“人呢?”
“死了。”
小厮声音里带着哭腔。
“喉咙被割开了,死得……死得很惨。”
老周身子一晃,差点站不稳。
他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倒下去。
“那些护院呢?”
“也都死了,死在老爷身边,足足十几具尸体。”
老周脑子里嗡嗡作响。
完了。
彻底完了。
赵成一死,这赵府就是一座空壳子。
别说那位九公子了,就连咸阳城里那些平日里被赵府欺压的小官小吏,都能踩上一脚。
更何况……
老周猛地想起一件事。
他冲到赵成的书房,踹开了暗格。
里面空空如也。
那些账本,那些罪证,全没了!
一定是被锦衣卫拿走了!
老周腿一软,跪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要活命,只有一条路。
他站起来,对着小厮说。
“去,把府里所有的账本、信件,全都给我搬出来。”
小厮愣住。
“管家,这……这些东西要是被外人看到……”
老周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外人?现在哪还有内外之分!老爷都死了,咱们不想活命了吗?”
小厮捂着脸,连滚带爬地去了。
半个时辰后。
赵府的库房被打开。
十几个箱子,装满了竹简、账本、书信。
这是赵成多年积累的罪证,也是他用来威胁、要挟他人的筹码。
老周看着这些箱子,苦笑一声。
曾经,这些东西是赵府的护身符。
现在,它们是他唯一的活路。
“抬上车,跟我走。”
“管家,咱们去哪?”
“丞相府。”
淳于越府,卧房。
老博士靠在床头,脸色灰败如纸。
但他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一名学生跪在床前,声音发颤。
“老师,罗网……罗网真的全没了。”
“梧桐巷那边,据说连尸体都烧成了焦炭,根本认不出是谁。”
淳于越盯着床顶,一动不动。
许久,他突然笑了。
“没了就没了。”
学生愣住。
“老师,您……您没事吧?”
淳于越转过头,看着他。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罗网算什么?不过是赵高养的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罢了。”
他挣扎着坐起来。
“去,立刻派人去陈留,去琅琊,去所有六国旧族还有势力的地方。”
学生不解。
“老师,咱们……咱们现在不是应该先保命吗?那九公子连罗网都敢灭,万一……”
“万一什么?”
淳于越打断他。
“他能灭罗网,难道还能灭了整个天下不成?”
他指着窗外。
“你去告诉那些旧族,就说赢子夜杀人如麻,血洗咸阳,已经彻底失去民心!”
“现在不起兵,更待何时?!”
学生还想劝。
淳于越猛地一拍床沿。
“滚!现在就去!”
学生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淳于越一人。
他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脸上露出了一个阴冷的笑容。
“赢子夜,你以为杀了几个人,就能镇得住天下?”
“六国旧族的力量,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可怕。”
“等他们的大军一到,你这个八岁的小暴君,就是砧板上的肉!”
丞相府,正门外。
天,彻底亮了。
老周跪在门外的台阶上,身后是十几个箱子。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
这不是赵府的管家吗?
怎么跪在这?
府门打开。
李斯穿着常服走了出来。
他一夜未眠,眼眶深陷,整个人瘦了一圈。
他看到跪在地上的老周,眉头一皱。
“你是……”
老周磕了个响头。
“小人是赵府管家,老周。”
李斯脸色一变。
“赵府的人?”
老周又磕了一个头,额头都磕出了血。
“丞相大人,小人是来请罪的!”
“赵府所有的账本、罪证,小人全都带来了!”
“求丞相给小人一条活路!”
李斯看着那十几个箱子,又看了看老周额头上的血。
他没有说话。
许久,他转身对着身后的管家说。
“搬进去。”
老周如蒙大赦,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谢丞相!谢丞相!”
李斯没再看他,转身走进了府内。
箱子被一个个抬进丞相府。
老周瘫坐在台阶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赵府彻底完了。
而那位不在咸阳的赵高大人……
怕是也要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