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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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手死死地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抖动。
泪水从她的指缝间渗出，顺着她的手背滑落。
她哭了？
为我吗？我被法警带离法庭。
经过她身边时，我停顿了短暂的一瞬。
没有看她，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妈，如您所愿了。”
她的哭声骤然放大，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嚎啕。
等待最终复核和执行的日子，漫长又短暂。
我住在监狱的医院里，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咳嗽越来越频繁，咳血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疼痛几乎成了常态。
止痛药的剂量在不断加大，但效果越来越差。
我常常陷入昏睡，偶尔清醒时，会望着铁窗发呆。
我没想到，她会来看我。
隔着厚厚的玻璃，她拿着对讲电话，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我们拿着听筒，却久久无言。
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声音干涩沙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看着她，轻声道：
“他毁了您的一生。”
每说一个字，肺都像被撕扯一次。
“也毁了我的……我想在结束之前，替您，也替我自己，做个了断。”
她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又涌了上来：
“了断？用这种方式？把自己也搭进去？你……你傻吗？！”
这句话里，竟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关切。
我虚弱地笑了笑：
“反正……我也快死了，这样，挺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
她突然激动起来，声音带着哭腔。
“我从来没想过……从来没想过真的要你死啊！”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心底漾开一圈涟漪。
是真的吗？妈妈。
那些“怎么不去死”的诅咒，那些恶毒的言语，原来只是气话吗？
还是说，直到我真的走向死亡，直到法律宣判了我的终结，她才幡然醒悟，那些话有多么沉重？
“钱……”
她忽然想起什么，语无伦次地说：
“你放在衣柜里的钱……我没烧……我当时说的是气话……我……我给你存起来了……”
我有些意外，随即又释然。
原来妈妈是爱我的。
“哦。”
我应了一声。
她看着我被病痛和囚犯生活折磨得脱了形的脸，看着我瘦骨嶙峋的手腕，眼泪流得更凶。
“你的病……他们说你……”
“肺癌晚期，没多少时间了。”
“可能等不到执刑那天。”
她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我们陷入沉默。
探视时间快到了。
“那个孩子……”
我忽然问。
“您后来的女儿，她还好吗？”
那天在医院碰见，还没来得及仔细问问。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
“她……她很好。”
“那就好。”
我真心实意地说：
“希望她能一直很好，您……也是。”
我放下了对讲电话，对着窗户外的她，努力地，扯出最后的笑容。
然后，在狱警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离开。
我回头，发现她还站在那里。
她看着我离开的背影，就像以前无数次，我看着她的背影一样。
只是这一次，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