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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那半旧的红肚兜递过来时,婉娘只觉眼皮子一沉,连呼吸都带着焦糊的疼。

她这辈子就爱在贴身肚兜上绣海棠,针脚不算顶精致,却是独一份的念想。

上次翻出旧物时,她吓得魂都快没了,连夜吩咐绣衣坊换了新花样,又趁着月黑风高,把所有绣着海棠的旧肚兜全扔进了炭盆。

火星子舔舐布料的滋滋声里,她才勉强松了口气。

荔枝那会儿还笑她,说这是要彻底忘了宫外的日子,安心跟陛下过日子。

这丫头一边帮她添炭,一边美滋滋地畅想:“娘娘往后有陛下疼,有荣华享,可比在乡下强百倍。”

她当时没敢接话,只盯着灰烬发呆——她哪是想忘,是不敢不忘啊。

还好萧文昭从前性子鲁莽,动起情来只知道撕衣裳扯肚兜,从没留意过那朵小小的海棠花。

要是那时候被他看见了……

婉娘几乎是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这…… 这哪儿来的?臣妾不认得啊!”

萧文昭没看她,手指捏着肚兜的边角,指腹摩挲着那朵早已褪色的海棠。

这个蠢女人!

他根本没问她认不认得,可她这副惊慌失措、欲盖弥彰的模样,已经把答案摆得明明白白。

果然是她。

那晚的女人是她,那东哥儿……会不会是他的种?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萧文昭只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怒火往上冲,可底下还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两种情绪搅在一起,让他浑身都透着戾气。

派出去查东哥儿身世的人还没回来,他得等确凿的证据。

可看着婉娘惨白的脸、躲闪的眼神,那股被欺瞒的火气还是压不住地往上窜。

他捏着肚兜转身,一步步走向殿中央的炭盆。

这会儿虽然春暖了,但天气还是微凉,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红通通的火星子往上窜。

手指一松,那半旧的肚兜轻飘飘落进炭火里。

“滋啦——”

布料瞬间卷了边,焦黑的碎末随着青烟飘起来,带着股刺鼻的焦糊味,呛得婉娘忍不住咳嗽,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朕最恨的就是欺瞒。” 萧文昭的声音不高,“婉娘,你最好祈祷,你没骗朕。不然,朕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的眼神扫过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帝王的审视和警告,像在看一件随时可以丢弃的物件。

婉娘吓得浑身一颤,腿肚子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

她扶着旁边的桌沿,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臣妾……臣妾不敢…… 真的不敢……”

萧文昭没再看她,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景阳宫。

殿门 “哐当” 一声合上,那决绝冷硬的背影,像一道惊雷,劈得婉娘彻底垮了。

她腿一软,直直跌坐在冰凉的金砖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手背上,烫得慌。

她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肩膀一抽一抽的——以前在乡下,日子苦得没边,顿顿喝稀粥,补丁摞补丁,可心里踏实啊!不用提心吊胆,不用怕哪句话说错、哪件事做错就掉脑袋。

现在呢?锦衣玉食,却天天像踩在刀尖上,像在油锅里煎,稍微一步错,就是万劫不复。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她哭得浑身发抖,压根没察觉,殿门外的阴影里,萧文昭站了片刻,听着里面压抑的哭声,终是狠狠拂袖,带着满身戾气离开了。

荔枝听见动静闯进来,见她瘫在地上哭,吓得魂都没了,连忙扑过来扶:“娘娘!您这是怎么了?陛下刚才脸色铁青地走了,是不是……是不是您惹他生气了?”

陛下走的时候,那一脸的怒气,整个景阳宫的宫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荔枝只知道陛下动了怒,可压根猜不到缘由。

婉娘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眼泪流得更凶,嘴里含糊地说着 “不是”,却怎么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荔枝叹了口气,一边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一边低声劝:“娘娘,陛下性子是冷了些,可待您终究是不同的。您别往心里去,软和些,等陛下气消了就好了。”

可这一等,就是好几天。

萧文昭再也没踏入景阳宫一步,甚至连一句问话、一份赏赐都没有。

后宫里的消息比风还快,不过两三天,“贵妃失宠” 的话就悄悄传开了。

廊下两个小宫女趁着洒水的功夫窃窃私语,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飘进了路过的荔枝耳朵里:“你听说没?景阳宫那位把陛下惹毛了,陛下这几天连景阳宫的门都没踏进一步!”

“我就说嘛,一个乡野来的寡妇,能得宠多久?陛下新鲜劲儿一过,可不就凉了?”

“小声点!万一她肚子里有龙种呢?”

“有又怎么样?惹恼了陛下,龙种也保不住啊!再说了,谁知道那孩子是不是……”

后面的话没说完,却带着浓浓的恶意。

荔枝气得脸色发白,想上前呵斥,又怕事情闹大,只能硬生生忍了,快步跑回殿里,却没敢把这些话告诉婉娘。

可纸包不住火,流言越传越广,连宁寿宫的太后都听闻了。

太后起初以为是小两口拌嘴,便召了婉娘来问话。

宁寿宫里,太后拉着婉娘的手,语气温和:“贵妃啊,哀家听说你跟皇帝闹不愉快了?夫妻哪有不拌嘴的,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别憋在心里。”

婉娘心里正为肚兜的事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哪天萧文昭就拿着证据找上门来。

此刻被太后一问,更是心慌意乱,眼神躲闪,手指绞着帕子,半天只挤出一句 “是臣妾不好”,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太后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更犯嘀咕 ——这哪像是普通拌嘴?分明是有天大的心事。

她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摆摆手让她回去了。

婉娘一走,太后就立刻叫来了喜宝。

喜宝在太后面前不敢隐瞒,况且陛下也吩咐过,这事可以告知太后。

他斟酌着语句,把陛下发现海棠肚兜、怀疑东哥儿身世、已经派人去查的事,简要禀报了一遍。

太后听完,手里的玉镯 “啪嗒” 一声掉在桌上,她坐直身子,眼里先是惊,随即就漫上了喜意——东哥儿若是昭儿的孩子,那就是皇室长孙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她就说嘛,上次见东哥儿,就觉得眉眼间跟昭儿小时候有几分像,当时婉娘那躲闪的样子,原来是这么回事。

可欢喜过后,太后立刻冷静下来,叮嘱喜宝:“此事关系重大,在查清之前,半个字都不能泄露出去,免得节外生枝,明白吗?”

“奴才明白,太后娘娘放心。” 喜宝连忙躬身应下。

回到景阳宫,婉娘更是魂不守舍。

饭吃不下,一碗燕窝粥热了三遍还是原封不动;觉也睡不着,夜里总做噩梦,梦见萧文昭拿着剑问她东哥儿的身世,吓得她一身冷汗惊醒,再也不敢合眼。

荔枝看她熬得眼圈发黑,脸色苍白,人也瘦了,心疼得不行,这日便劝:“娘娘,您总闷在宫里也不是办法,不如去御花园走走?这几日天气回暖,园子里的花开得正好,桃花、杏花都开了,散散心也好啊。”

婉娘本没心思,可架不住荔枝软磨硬泡,想着再这么下去自己迟早要垮,便点头应了。

御花园里姹紫嫣红,春风吹得花瓣飘下来,落在肩头,软乎乎的。

可婉娘心里还是沉甸甸的,像压了块石头。

她让宫人都退远些,自己拿着鱼食,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池子里撒,看着锦鲤抢食,思绪却飘到了东哥儿身上 —— 若是真查出来,东哥儿该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办?

不知不觉,她就走到了假山后头。

这地方偏,靠近冷宫,平时没什么人来,安安静静的。

正恍惚着,忽然听见假山另一侧有压低的说话声,是两个小太监的嗓音。

“你放心,那狗洞隐蔽得很!先帝那会儿就有了,年久失修,杂草长得半人高,谁也注意不到。”

“真能出去?万一被巡逻的侍卫发现了怎么办?”

“嗨,咱们都跑了好几趟了!就拿些宫里用不上的小物件,比如旧帕子、碎玉饰,出去换点银子,神不知鬼不觉的!这两天风声松,陛下忙着别的事,没人管咱们,再跑一趟,换点银子喝酒去!”

狗洞?出宫?

婉娘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连忙捂住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

她屏住呼吸,紧紧贴着冰冷的假山石,连大气都不敢喘,直到那两个小太监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再也听不见了,才缓缓松开手。

胸口的心跳得 “咚咚” 响,几乎要撞出胸腔,脸上却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狂喜,像野草一样疯长!

她可以逃!

她可以带着东哥儿逃出这皇宫!

逃出这日日提心吊胆、随时可能身首异处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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