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坐在副驾驶，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两人，然后很识趣地，戴上了耳机，将后方的空间，彻底留给了他们。
车厢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轮胎压过路面的轻微声响。
宋冉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偷偷地，用余光去看程晏。
他好像真的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胸口有规律地起伏着。
他的侧脸轮廓很深，鼻梁高挺，嘴唇很薄，唇角微微向下，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感。
和高中时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比起来，他成熟了很多，也……陌生了很多。
宋冉正看得出神，车子忽然一个颠簸。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眼看就要撞到旁边的车窗上。
就在这时，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那只手很大，掌心滚烫。
宋冉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猛地回头，对上了程晏的眼睛。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那双黑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里，亮得惊人。
他就那么看着她，没有说话。
扶着她肩膀的手，也没有松开。
“对……对不起。”宋冉结结巴巴地开口，连忙坐直身体，想和他拉开距离。
可她的手，刚碰到车门，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
“坐好。”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
宋冉的动作，停住了。
她能感觉到，他扶着她肩膀的手，收紧了一些。
两个人的距离，被拉得很近。
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你……”宋冉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可她还没开口，就感觉自己的小腿，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
那一下，很轻，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宋冉整个人都懵了。
她低下头，看到程晏那双穿着锃亮皮鞋的脚，离她的脚踝，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他……踢她？
这是什么操作？
宋冉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程晏。
他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但那双看着她的眼睛里，却好像藏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宋冉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影帝怎么会委屈。
“你……”她刚想问他干什么，就听到他开口了。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也更哑，像是从喉咙深处，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宋冉。”
他叫了她的全名。
不是在综艺上，带着客套和疏离的“宋老师”。
也不是在酒店房间里，带着试探和怀念的“学姐”。
而是“宋冉”。
这两个字，被他念出来，带着一种奇怪的腔调。
像是咬牙切齿，又像是无可奈何。
宋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他这样叫她了。
上一次，还是在南城。
在她不告而别之前。
车厢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宋冉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感觉自己像是要被吸进去一样。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拉长。
终于，他再次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ify的沉默。
他看着她，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弧度。
那不像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自嘲的、带着点痞气的表情。
“好久不见啊。”
他说。
那语气，和高中时，他逃课被她抓到，斜倚在墙角，吊儿郎当地跟她打招呼时，一模一样。
宋冉的眼眶，没来由地，一热。
那些被她强行压在心底的，尘封的记忆，像是开了闸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还记得，高二那年，她作为学生会的干部，去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抓逃课的学生。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靠在树干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浑身都写着“生人勿近”的少年。
那就是程晏。
她走过去，板着脸，拿出小本子，公事公办地问：“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少年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又问了一遍。
他才慢悠悠地站直身体，走到她面前，比她高出一个头。
他低下头，看着她，忽然笑了。
“学姐，”他叫她，“你记性这么差？”
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她的小腿。
动作和刚才，如出一辙。
“你……”
宋冉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些遥远的，几乎快要褪色的画面，因为他这个小动作，和那句熟悉的腔调，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她甚至能回想起，当年那个午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他身上的样子。
他当时看着她，也是这样，似笑非笑。
他说：“宋冉，你是不是就喜欢抓我？”
她当时被他气得脸都红了，在本子上重重地写下他的名字，说：“程晏！你再不回教室，我就去告诉老师了！”
他却一点都不怕，反而凑得更近，低声说：“那你去告啊。反正，被你抓到，我认了。”
……
回忆太磨人，像一把钝刀子，在心口来回地割。
宋冉别过脸，不敢再看他。
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秒，眼泪就会掉下来。
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
但气氛，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
那层隔在两人之间的，名为“五年光阴”和“身份悬殊”的冰墙，好像被他刚才那轻轻一踢，给踢出了一道裂缝。
一些熟悉的东西，从裂缝里，悄悄地钻了出来。
程晏也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看着她，目光沉沉。
扶着她肩膀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
车子一路平稳地行驶着。
宋冉报了自己公寓的地址，助理陈默应了一声，调整了导航。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再无交流。
宋冉一直看着窗外，假装在看风景。
但她的脑子里，却乱成了一锅粥。
他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车里？
他为什么要踢她？
他说“好久不见”，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他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她，而是说要“考虑”？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子里盘旋，得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