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完惠贵人，萧婉如就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林杰不认为惠贵人能在冷宫活下来。
那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呆的。
由此可见，萧婉如确实心狠手辣。
她继续端坐在主位上，目光再次扫过底下战战兢兢的妃嫔们，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雍容和淡然：“都起来吧。”
“谢娘娘。”众妃嫔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垂手立在一旁，再也不敢有丝毫造次。
萧婉如开始接受她们的请安，和她们闲话家常。
整个过程她应付得游刃有余。
对那些依附于她的，她会和颜悦色地说说话，赏点东西，拉拢人心。
对那些中立摇摆的，她会不咸不淡地敲打几句。
而对那些心怀鬼胎的，她则会像刚才对付惠贵人一样，抓住一个由头，毫不留情地贬低打压。
一套神圣组合拳下来，把这群女人治得服服帖帖，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林杰自始至终都在一个离她脚边不远的小马扎上坐着。
这个位置很微妙。
说尊贵吧，他一个皇子，坐得比所有妃嫔的位置都低，像个跟班小厮。
说卑微吧，这又是离贵妃最近的位置，是一种亲近的体现。
其实明眼人都明白，这是贵妃娘娘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向整个后宫宣告。
这个皇子虽然傻，但他是我的人，也是我的宠物。
我可以让他坐在我脚边，我可以对他肆意羞辱，但你们却连靠近他的资格都没有。
这下就苦了林杰。
屁股酸酸疼疼的，怎么坐都不舒服，只能来来回.回的像蛆似的扭。
颦儿见状，很机灵的从珠帘后面取来一大盘点心给他，“殿下，这是御膳房新做的桂花糕，您尝尝。”
“哇！糕糕！”林杰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直接伸手就抓起一块，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他吃得满脸都是糕点渣，嘴角还沾着奶油，一边吃还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好吃……好吃……嘿嘿嘿……”
这副吃相，引得不少妃嫔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但碍于萧婉如在场，谁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林杰才不管她们怎么想。
演戏可是个体力活，他大早上跑过来装傻充愣，早就饿了。
再说，这御膳房的点心用料考究，做工精细，比他那小院里的粗茶淡饭不知道好吃多少倍，不吃白不吃。
他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竖起耳朵，听着萧婉如和那些妃嫔们的对话。
那些话语里，充满了虚伪的奉承和暗藏的机锋。
“娘娘今天这身衣服真好看，衬得您肤色胜雪，真真是艳压群芳呢。”
“是啊是啊，也只有娘娘这样的身份和容貌，才压得住这正红色。”
“娘娘的皮肤真是越来越好了呢。”
萧婉如听着这些恭维，只是淡淡地笑着，偶尔回应一两句。
时间过的很快。
请安结束，萧婉如下了逐客令。
妃嫔们一个个如履薄冰地告退。
偌大的宫殿，瞬间就只剩下了萧婉如和林杰，以及颦儿等几个贴身伺候的宫女。
萧婉如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是身子乏了，还是琢磨着怎么算计别人。
林杰也吃饱了，打了个饱嗝，傻乎乎地看着她。
今天这一出戏，效果应该不错。
不仅加深了萧婉如对自己的信任，还顺便帮她立了威，让她觉得自己这个傻子还是有点用处的。
以后，她只会把自己看得更紧，对自己也更好。
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殿下，您脸上还有糕点渣呢，奴婢给您擦擦。”颦儿手里拿着一块湿润的软巾，温柔地说道。
她蹲下身，仔细地帮林杰擦着脸。
她的动作很轻柔，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
林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清秀脸庞，那双善良的眼睛里还带着一丝对自己的同情。
他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脸上又换上了那副痴傻的表情。
歪着头，直勾勾地看着她，突然开口问道：“颦儿姐姐，你长得真好看……你嫁人了吗？”
颦儿给他擦脸的手猛地一僵。
她完全没想到林杰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
一瞬间，她那张清秀的脸蛋唰地一下就红透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像是熟透了的苹果。
“九……九殿下，您不要胡说嘛……”她又羞又窘，慌乱地收回手，低下头，不敢再看林杰的眼睛。
嫁人？
对她们这些宫女来说，这是一个多么遥远，甚至是奢侈的词啊。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她们的命运，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要么，一辈子在宫里伺候主子，熬到年老色衰被放出宫去，那时早已错过了嫁人的最好年纪。
要么，侥幸被哪个太监看上，结为对食，过着畸形且没有未来的日子。
至于嫁一个正常的男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林杰的这一句“傻话”，无意中戳中了她心底最柔软、最酸楚的地方。
她心里又是羞涩，又是慌乱，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虽然眼前的九殿下是个傻子，可他毕竟是个男人。
一个身份尊贵、而且长相极其英俊的男人。
被这样一个男人问及婚嫁之事，任何一个怀春少女，恐怕都难以保持平静。
“殿下，奴婢是宫里的人，怎能想那些事情……”颦儿的声音细若蚊蚋，头埋得更低了。
林杰看着她这副羞窘交加的模样，心里暗笑一声。
这小丫头，还挺纯情的。
他当然不是真的对颦儿有什么想法，他这么问，纯粹是为了维持自己“口无遮拦的傻子”人设。
一个傻子，看到漂亮的姐姐，好奇地问一句“你嫁人了吗”，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见火候差不多了，立刻就切换了话题，从地上蹦了起来，拉着颦儿的袖子，又变回了那个三岁孩童的模样。
“不嫁人！不嫁人好！不嫁人就可以陪我玩了！”他高兴地手舞足蹈，“颦儿姐姐，我们出去玩吧！我们去玩泥巴！我教你做泥人！”
“啊？玩泥巴？”
颦儿刚刚平复下去的心情，瞬间又被提了起来。
这次不是羞涩，而是惊恐。
她抬头看了一眼林杰身上那件虽然有些旧但依旧料子上乘的皇子常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干净整洁的宫女裙，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殿下，那……那多脏啊！您的衣服会弄脏的！娘娘会怪罪的！”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玩泥巴！”林杰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撒泼打滚。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条腿乱蹬，嘴里嚷嚷着：“就要玩！就要玩！颦儿姐姐不陪我，就是坏人！呜呜呜……我要告诉娘娘，颦儿姐姐欺负我！”
他一边干嚎，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不远处软榻上的萧婉如。
果然，萧婉如被他的吵闹声惊动了。
她睁开眼睛，蹙着眉头看了过来。
颦儿吓得脸色发白，赶紧蹲下身，手足无措地哄着林杰：“殿下，您别哭啊！奴婢没有欺负您……奴婢……”
她真是欲哭无泪。
这位小祖宗怎么就跟泥巴过不去了？
“颦儿。”萧婉如清冷的声音传来。
“奴婢在。”颦儿连忙起身，恭敬地应道。
“由着他去吧。”萧婉如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似乎是被吵得头疼，“你想办法把他弄出去，别在本宫眼前晃悠。看好他，别让他惹出什么大乱子就行。”
萧婉如的心里其实另有盘算。
她需要林杰这个“傻子”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今天在众妃面前的那一出，效果很好。
如果再让他出去，当着更多宫人、甚至其他皇子公主的面，玩一身泥巴，那他“无可救药的傻子”的名声，就算是彻底坐实了。
这对她未来的计划，百利而无一害。
得到了主子的命令，颦儿就算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认命。
她苦着脸，对地上的林杰说道：“好了好了，殿下，您快起来吧。奴婢……奴婢陪您去就是了。”
“耶！太好了！”林杰立刻破涕为笑，从地上一跃而起，拉着颦儿的手就往外跑，“走走走！我们去花园！那里的土最好了！”
颦儿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只能一路小跑地跟着他，脸上满是生无可恋的表情。
两人一前一后地跑出了长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