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租下的小院里，一派前所未有的忙碌景象。
程旭挽着袖子，正指导着新招来的两名帮工——都是附近老实巴交的贫苦人家，阿福和阿贵——如何更高效地过滤草木灰水，如何控制猪油与碱液混合的温度。空气中弥漫着碱液的微刺气味和猪油加热后的荤腥，与角落里晾晒着的成品皂块散发出的淡淡油脂清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充满希望的气息。
“对，就这样，慢一点倒，边倒边搅……”程旭专注地盯着瓦罐里的反应，“火候再小一点……”
夏荷则像只忙碌的小蜜蜂，在两个简陋的“生产车间”（其实就是搭了棚子的角落）和存放原料的区域之间穿梭，小脸因为忙碌和兴奋红扑扑的，她手里拿着个小本子和炭笔，正努力记录着程旭口述的注意事项和物料消耗。
“公子，”夏荷眯着眼睛，认真地核对着数量，“今天又收到了三家铺子的定金，说是要先订一批货试试反响。”她小声汇报着，语气里是按捺不住的雀跃。
程旭直起腰，擦了把额头的汗，看着院子里晾晒着的几十块初步成功的“玉润皂”，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总算是走上正轨了……虽然规模还小得可怜。”
他看着阿福和阿贵虽然生疏但却十分认真的动作，心中暗自点头。
*【虽然慢了点，但质量把控是第一位的。”
他拿起一块已经完全凝固、颜色转为均匀浅黄的皂块，触手温润，质地坚实。
*【嗯，这批的成色比之前好多了。”
他心中规划着下一步：【等这笔订单完成，回笼了资金，就可以考虑扩大场地，招募更多人手工人了。”*
*【到时候，就可以把香皂的品种丰富起来，比如加入花香、药草，或者专门针对不同肤质开发……”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日用化工帝国的雏形。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首先是原料问题。虽然通过凤凰卫的渠道，收集特定植物秸秆和木材灰烬的指令已经下达，但执行需要时间，且收集来的原料质量参差不齐，严重影响出皂率和品质稳定性。
“公子，”阿福有些忐忑地报告，“今天收来的这批松木灰，颜色发黑，杂质也多，怕是……不太好用。”**
程旭走过去检查了一下，果然，这批灰烬的质量远不如之前试验用的。
*【看来，建立稳定、可控的原料供应链，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他不得不花费更多时间和精力在处理原料上。
*【要是有现成的纯碱或者烧碱就好了……系统商城里倒是有，可那积分……”
他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积分余额，完成几个小任务后，现在有65点。但无论是“工业烧碱制备技术”（150积分）还是直接兑换烧碱（按公斤计算积分，价格不菲），根本不是他现在能负担得起的。
【路要一步一步走啊……” 他叹了口气，但眼神依旧明亮，“不过没关系，先从优化现有流程开始。”*
他开始着手改进过滤装置，尝试用多层细棉布配合细沙进行过滤，效果虽有提升，但依旧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其次是人力。阿福和阿贵虽然勤恳，但很多精细操作仍然需要他亲力亲为，否则就容易出问题。
*【管理也是个大学问……我以前就是个搞技术的，现在倒好，生产、研发、管理、销售……全要我一个人来？”
他感觉自己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
*【得找个靠谱的帮手……至少能把生产这一摊子事管起来……”
这个念头刚起，系统的提示音如期而至。
“叮——检测到宿主对管理和人才的迫切需求。现发布发展型任务：‘在十日内，成功培训出一名能够独立负责香皂关键生产环节的熟练工’。任务奖励：《基础质量管理手册》，积分20点。”
*【这个奖励实用！” 程旭精神一振。
他意识到，不能只埋头于技术，必须开始构建一个初步的组织框架。
*【夏荷虽然机灵，但年纪太小，主要负责记账和保管还行，统筹管理还差得远。”
他看向夏荷，小姑娘正踮着脚尖，努力想把一筐新收来的干燥皂荚搬到指定的地方——这是程旭准备用来尝试制作另一种天然洗涤用品，以丰富产品线。
“夏荷，”他招手叫她过来，“从明天开始，你除了记账，也跟着我学学怎么看火候，怎么判断皂化程度……”**
“真的吗？公子！”夏荷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干劲。
“嗯，”程旭点点头，“你要尽快把这些流程都熟悉起来。”
“嗯！我一定好好学！”夏荷用力点头，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程旭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
*【慢慢来吧……总会好起来的。”
他这边在为发展初期的各种琐事焦头烂额，那边皇宫之中的宇烟蓉，也同样面临着棘手的局面。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
宇烟蓉端坐于龙椅之上，下方站着以韩不群为首的文武官员。
“陛下，”韩不群手持玉笏，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江州春汛预警，堤坝年久失修，急需拨款加固，此事关乎下游数万百姓安危，刻不容缓！”**
他话音落下，几名御史言官立刻出列附和。
“韩相所言极是！国库虽空虚，然事关黎民性命，岂能坐视不理？”**
“臣附议！当务之急，应立即从内帑拨付银两，解燃眉之急！”**
宇烟蓉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这群演技精湛的臣子。
她知道，这又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江州知府是韩不群的门生，这所谓的“春汛预警”和“紧急拨款”的奏章，看似为民请命，实则步步杀机。
若她同意动用内帑（皇帝私人库房）的钱，就等于削弱了自己本就不厚的家底，而且这笔钱能否真正用到堤坝上，还是个大问号。很可能最终落入某些人的私囊。
若她拒绝，或者以国库空虚为由拖延，那么一旦汛情真的发生，造成灾害，这“罔顾民瘼”的罪名，就会结结实实地扣在她头上。
【好一招釜底抽薪！”* 宇烟蓉心中冷笑，“若朕拿不出钱，或拨付的钱未能及时到位或使用不当，导致灾情，他们便可以此为借口，攻击她“德不配位”，为后续的废立造势！”
她能感觉到，韩不群那看似恭敬的表象下，隐藏着的深深恶意和试探。】
她沉默着，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
她在等。
等那个能给她带来破局思路的声音。
果然，没过多久，那个熟悉的、带着点惫懒却又充满奇思妙想的男声再次响起，这次似乎带着点烦躁。
*【原料！还是原料问题！这草木灰法效率还是太低，质量波动也大……”
程旭的心声带着对现实困难的抱怨，但更多的是一种积极寻找解决方案的劲头。
*【等等……我记得好像有个‘侯氏制碱法’来着？不对，那是现代工业的……对了！还有土法，用盐、石灰石、氨……”
他似乎在回忆某种复杂的化学流程。
宇烟蓉心中一动。【*他又有新点子了？”】
她听到程旭在心中梳理：
*【氨？这个时代哪来的合成氨……pass。”
*【石灰石煅烧得生石灰……这个倒是可以试试……”
*【不过石灰石也不是随处可得……需要地质勘探……系统商城里不知道有没有简易的探测设备……”
*【唉，积分到用时方恨少啊……”
宇烟蓉听着他这纠结的心声，自己也跟着思索起来。
*【盐……石灰石……或许可以……”
她听到程旭似乎下定了决心。
*【不管了！先试试看！大不了浪费点材料！”
这个念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冲劲，让宇烟蓉几乎能想象出他皱着眉头、却又眼神发亮的样子。
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也被他这种“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的乐观精神所感染。
【*总会有办法的……”】
她看着下方看似焦急、实则稳操胜券的韩不群，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殿堂。
“韩相忧国忧民，朕心甚慰。”**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然内帑亦非取之不竭。江州堤坝关乎民生，确属紧要。”**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到韩不群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然，”她话锋一转，“国之用度，需有章法。江州春汛之事，朕已知悉。然拨款一事，牵涉甚广，需核实灾情轻重缓急，评估工程用度，方能精准施策，避免虚耗。”**
她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轻易答应，而是提出了一个合乎程序的要求——核实与评估。
这既没有落入对方“立即掏钱”的陷阱，也为自己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韩不群微微皱眉，显然没料到女帝会如此应对。他原本预计，以女帝年轻、经验不足又易心软的特点，很容易就能迫使她动用内帑。
“陛下！”韩不群上前一步，“汛情不等人！若待核实评估完毕，恐贻误时机！”**
宇烟蓉神色不变：“韩相所言极是。既然如此，便请韩相即刻选派得力干员，会同户部、工部相关人员，速往江州勘察实情，并拟具详细工程预算，速报与朕。朕与内阁审议后，再行定夺。”**
她将皮球巧妙地踢了回去，并且要求对方提供详细、可信的数据。
这等于是在韩不群的计划中打进了一个楔子。
“此事，便依韩相所请，优先办理。退朝。”**
她不给韩不群继续纠缠的机会，直接起身，在内侍的高唱声中离开了金銮殿。
回到御书房，宇烟蓉立刻召见了冷含。
“程旭那边，原料供应进展如何？”**
“回陛下，”冷含禀报道，“京畿地区符合条件的植物灰烬收集已初见成效，但正如其所虑，质量参差，影响甚巨。”**
“朕知道了。”宇烟蓉沉吟片刻，“他似乎在尝试一种新的制碱方法，可能与石灰石有关。你立刻派人调查，汴京附近何处有易于开采的石灰岩矿？”**
“属下明白。”冷含领命，“此外，凤凰卫监视到，韩道的人近日在程公子作坊附近活动频繁，似有不轨之图。”**
宇烟蓉眸光转冷。
“加派人手，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是。”冷含顿了顿，又道：“陛下，是否需要提醒程公子，多加防范？”**
宇烟蓉摇了摇头：“暂且不必。过度保护，反而不利于其成长。只需在关键时刻介入即可。”**
“属下明白。”
冷含退下后，宇烟蓉独自沉思。
程旭面临的困难，某种程度上也是她这个王朝困境的缩影——资源匮乏、效率低下、管理混乱。
而程旭那种不畏艰难、勇于尝试的精神，正是这个暮气沉沉的帝国所急需的。
她必须为他创造一个能够安心发展的环境。
同时，她也要开始借助他的“心声”，一步步收回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力！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信笺。
她需要给程旭一些指引，但又不能暴露自己能听到他心声的秘密。
她提笔写道：
“闻兄台近日于西市新辟基业，可喜可贺。然创业维艰，尤重根基。原料之稳，犹如国本，不可不察。另，闻兄台有意精进制艺，若需石灰石等物，或可着人于西山一带探寻。望兄台善加利用，早成大器。”**
她将信笺折好，交给一名心腹太监。
“将此信，交予程旭程公子。”
“奴才遵旨。”
太监捧着信躬身退出。
宇烟蓉走到窗边，望向西市的方向。
【程旭……你能做到的，对吧？”*
她相信，这个看似不着调、实则内藏锦绣的男子，将会是她最重要的盟友和……伙伴。
想到程旭那些时而让人哭笑不得、时而又充满智慧的“心声”，她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这个连接，或许是上天给予她和这个王朝的一次机会。
她绝不能错过！
而此刻，程旭正对着一罐刚刚过滤完、澄清了许多的碱液，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嗯！这批次的效果明显好了很多！看来预处理的方法是对的！”
他并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阴谋正在酝酿，也不知道，那位高高在上的女帝，正在为他扫清障碍，为他铺路。
他只知道，他要在这个时代活下去，而且要活得精彩！
至于那些暗处的敌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随即又被惯有的轻松笑意取代。
“夏荷！阿福！阿贵！再加把劲！这批货赶出来，咱们就能松一口气了！”**
夜色渐深，小院里的灯火依旧亮着。
程旭知道，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